第17部分 (第3/4頁)
炒作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八零中文www.80zw.tw),接著再看更方便。
媽說,你奶奶在盼她兒子。我爸爸外出幾個月了,他不知道老母已經病重。這天,突然收到爸爸的一封信。果然,聽媽媽唸完爸爸的信,奶奶眼睛一閉喉頭咕嚕一聲,就落氣了。那年月,我爸爸戴罪在身,獨自飄零天涯,奶奶怎麼放心得下。
我的媽媽也早就做了奶奶,可她總是把老奶奶掛在嘴邊。看著兒孫們都大了,媽媽總說,要是你奶奶還在,多好。媽媽說,你奶奶那墳眼啊,是五色土,村裡人都說奇,到了冬天,別的墳頭上草都黃了,只有你奶奶墳上的芭茅青油油的。
爺 爺
爺爺這輩子,不知總在思考什麼經天緯地的大事。除非做事,他總是蜷在堂屋的長凳上抽旱菸。旱菸袋老長老長,戳在地上。爺爺不太說話,他有些結巴,嘴裡就乾脆銜著菸袋。他的眼睛總是望著某個地方出神。嗆人的旱菸嫋嫋娜娜。爺爺到死都是這個樣子,在浪漫的讀書人看去,像位深邃的哲人。若是夏天,黃昏將近,爺爺早早地就在屋前的場院裡燒上一堆濃煙,燻蚊子。天一斷黑,吃了晚飯,爺爺就蹲在煙堆旁,旱菸袋伸進暗紅的火灰裡,一袋接一袋地抽菸。小孩子們嬉鬧也罷,大人們拉家常也罷,都不管他的事。他
其實,爺爺一輩子只做過三樁事:種田、種西瓜、當小販。爺爺的西瓜種在離村子三里以外的河灘上。那河灘沒主的,誰家願意種,就去開墾一片。爸爸說起過小時候幫爺爺守西瓜的事。爺爺在河中間的沙洲上開了一片地,爺爺和爸爸每次都得涉過淺淺的河水,才能去瓜地裡。爸爸說那時的西瓜很大很大,一個足有二三十斤。爸爸嘴饞了想偷吃,一個又吃不完,只有乾著急。我說那麼好的西瓜,是不是很賺錢�爸爸說,哪裡賺錢?畝產也不高,又不好賣,挑著兩個西瓜四鄰八鄉的轉上一天都賣不完。田裡只種稻子,那時候禾栽得稀,田裡還養魚。要吃魚了,拿個竹罩子去罩,一罩一個。豬吃叫,魚吃跳啊。爸爸說得我都神往起來,可他馬上又說,田少了,產量又低,爺爺還得在農閒的時候跑武岡,做些小本生意。那生意做得苦啊,來去都得走兩百多里山路,還挑著百把斤擔子。有迴路上遇上強盜,把貨擔搶了,還裡裡外外搜身。爺爺有塊光洋,幸好事先縫在腋下的衣縫裡,才沒有被搜走。可憐爺爺雙腿叉開,雙手舉著,任人上上下下搜個遍,身上的汗就像黃豆樣地滾下來。據說,奶奶後來只要說起這事,就怪爺爺不該把光洋藏著,老老實實送給強盜好了,讓他們花了這錢絕子絕孫去。萬一要是搜到那塊光洋,散財還是小事,那強盜還會把你耳朵割掉。奶奶一輩子都在後怕這事。
爺爺悶著頭抽菸,他能想些什麼大事呢?他在想西瓜怎麼不好賣?怎麼就不能多置幾畝田?能做些什麼更賺錢的生意?遭強盜搶劫的事他興許只是偶爾想起,他在那條路上跑過無數回,畢竟只碰過一回強盜。可就是這些問題,爺爺也許到死也想不明白。這其實是關於他這一生命運的大問題,爺爺註定是想不清楚的。
也許爺爺這輩子什麼大事都沒想過。他只是一聲不響地勞作。餓了,就得吃飯;要吃,就得做事。哪樣事情該做,也都是不需要思考的,手和腳就是他的腦袋。有年冬天,爺爺從地裡做事回來,見一個乞丐褲子破得像漁網,人凍得全身發紫,縮在稻草堆裡嗷嗷叫。爺爺回來,跟奶奶說了聲,就給那乞丐送了條褲子去。其實,爺爺奶奶老兩口兒總共才三條褲子,輪著換洗。不知爺爺奶奶又要節衣縮食多少日子,才能重新縫上一條褲子。
終於,爺爺身體漸漸虛弱了。先是腿彎兒發酸,後來腳發腫。於是一病不起,撒手西去了。他老人家只活了六十三歲。媽媽說,爺爺是累死的,窮死的。爺爺去世的時候,是否已穿上一條新褲子?
爺爺去得早,那會兒我還沒有來到這個世上。爺爺在我腦子裡的那些模糊印象,都是我根據爸爸媽媽斷斷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