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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曉得了,她便是窗前的那一朵白花,方致遠是給予她養分的那一根枝丫,而如今,她們都在梁朝的風雨裡飄搖。
一月前她仍在甜夢裡,而雨來得突然,須臾之間破夢。
不,烏雲一直在,只是她選擇視而不見罷了。
她也曾想過要逼問她,關同官,選一個。她活在關家的陰影裡,更何況,她愛的是一個女子,方致遠的身份就像古堤圍著江河,可載舟,亦可隨時吞沒一切喜樂。她的愛戀是鏡花水月,就如她轉瞬覆亡的年少,真實甜美且虛幻至極。可她沒有立場,她深知,方致遠的執著不渝是不可剝離的一部分,也是給予自己力量的一部分。若是抹去了,方致遠便不再是方致遠了。為此關雨霂看到了陰影,也寧願活在陰影裡。
愛讓她有所畏懼,亦無所畏懼。
方致遠轉過身去,壓下嗓音,強著讓話音回歸沉穩:「等我回來,等我回來我就全部告訴你。」
回時馬車碾了殘葉,她的心又何嘗沒被碾上一番?她行走在族志同信仰的痙攣中,碰壁在無比渺小的夾縫間,消磨在無邊無盡的大雨裡。焰火在晦暝中升騰,光芒在混沌中顫動,怎麼奔逃,都逃逸不出蘇氏無邊的大幕。
她的手心原來攥著脆弱,而今朝那裡捧著愛人,昔日藏匿的弱小便四溢逃竄開來。她起了思凡之心,也就成了一個脆弱之人。情愛讓她上過青霄,情愛讓她復墜於地。還好,一切都尚未開始。而今徒有曖昧,而曖昧是可以斬斷的。關雨霂總是收斂情緒不露,她又哪裡曉得這人同自己一般迷眼瘋魔。
她獨自一人臨風立於末路邊緣,要去同天搏個未來。若是還有未來,一切都可以續上,若是沒有,她的愛人要有未來,而那裡不當有一個過去之人。
於是她抬手,將千丈風波,全數攬入懷。誰都不曉得官袍下藏了多少個激盪。
怒火在腹中燒,清風在袖中穿,說的話,是酣中囈語,做的夢,是黃粱好夢。
定州那群王八蛋,朱福貴這個蒼髯老賊,朝廷養了一幫子酒囊飯袋。
而她是什麼,一個空有其勇的匹夫而已。她出身寒門又身為女子,幼年徒有才情而不得伸張。她的身份是從兄長那偷來的,她的志向是從家族那承來的,她不過就是家中小女兒,指望父兄一個肯定,求護天下一個昌平。
老天給了她希望,讓她以為她能翻天,老天也給了她絕望,讓她發現這天她翻不了。她往日所求甚多,壓垮了扛不住的脊骨,而後她來到撫州,但求好生生守著一畝三分地,變一方之氣象,可為何還是有人要苦苦相逼?古來豪傑萬萬,英雄書中寥寥,形勢之下,連天子改弦更張都是難事,而況庶民?改變,縱是好的,也偏有人安於一隅見不得。廟堂一入,無人可獨善其身,維谷之中,進不得進,退不得退,折中而守,不過是緩刑。忽然一天,一聲令下,天翻地改,全作竹籃打水,枉了張羅。
投簪多好,投簪已經來不及了。若不是賀明章的一封信,她怕是連現在都還被蒙在鼓裡。
我本庸庸碌碌,卻妄暗覷清霄。虛飄飄一紙功名,沉甸甸一頂官帽。變天?荒唐而可笑。
天穹殘破不堪,雨後,當真有湛湛不可欺的青天嗎?路途崎嶇波折,遠方,當真有聖人相傳頌的太平嗎?
她早就看不清了。她被撫州撫平了身上的毛躁,被海風吹平了突兀的稜角,被情愛鈍化了入微的敏銳,偷著旦夕之安樂,度著無憂之閒時,同時,她也失去了不顧一切前行的力量。她累了,想停下腳步休息,想用最後的力氣為愛人築一座堡壘,保她一個平順。
她攥緊了手,一次又一次地在心中念道:「你若安好,我願足矣。」
關雨霂看著她的背影心都碎了,陰差陽錯地說了一句好。
此刻只有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