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鴉繁衍的樂土。我到達之時正值黃昏,一位彎腰駝背的老內侍引我至我將棲身長居的宮院,推開院門先就聽見一陣鳥兒撲啦啦扇翅膀的聲音,那些被驚動的黑羽鴉雀相繼飛上葉落殆盡的枝頭,看著我們踏著厚厚一層枯葉入內,它們又很快恢復了淡定的神情,冷傲地扭過頭去,用它們那單調得理直氣壯的“嘎嘎”聲朝著西風鳴唱。
在我聆聽這鴉鳴之聲時,老內侍摸出一把鑰匙,哆哆嗦嗦地開啟了一間宮室門上的鎖。推門之後他先揮動拂塵,掃去樑上懸下的蛛絲,才示意我進去,說:“就是這裡了。”
我花了三天時間把這裡清理成一個可以居住的地方。又過了幾天,一位新結識的灑掃班內侍到我這裡來,一見這情形便笑了:“這麼幹淨,還按東京的習慣打理呢,你一定是還想著要回去。”
後來我才注意到,這裡的內侍跟東京的也大不一樣,頹廢而懶散,自己的居處和所司的宮院都雜亂無章,而他們也欠缺清理的動力,就算幹活,也只是在有都監在場之時才擺動兩下掃帚。
“掃那麼幹淨幹嘛呢?反正天高皇帝遠,官家又看不見。”他們說。
他們基本都是犯過事的宦者,已不再冀望能回東京,無人關注的人生也像宮城一般,隨著歲月流逝日趨荒蕪,似乎活著的意義就只是拋開掃帚,眯著眼睛,躺在有陽光的庭院裡偷懶。
我沒有把太多時間用在和他們閒聊上,雖然他們對我以往的經歷很感興趣。在他們看來,我大概是沉默寡言的,終日只知持著掃帚清掃那些永遠掃不乾淨的院落,就像我現在的職務所要求的那樣。
嘉祐六年元月中的某一天,我如往常那樣在大殿前掃地,忽有人走近,一角青衫映入我眼簾。
我抬起頭,怕揚起的塵灰沾染了他衣裳,正想向他告罪,但這一舉目,看清他面容,一時竟愕然。
他溫和地微笑著,喚我的名字:“懷吉。”
我又驚又喜,手一鬆,掃帚倒地,我朝他深深一揖:“張先生。”
第十一章 西宮南內多秋草(10)
張茂則如今的具體職務是永興路兵馬鈐轄,在京兆府長安掌禁旅駐屯、守禦、訓練之政令。他告訴我,此番是作為永興路進奏使臣,還闕賀歲畢,依舊回長安,途經西京,知道我現在在這裡,便來看看我。
我請他入我居處,想出門備些酒菜,卻被他止住:“我一向不飲酒,更不喜葷腥之物。我這裡剛巧帶有一餅今年皇后所賜的小龍團,今日相逢,不若以茶代酒如何?”
我知他平素一無所喜,唯愛飲茶,也就答應,立即尋出茶具,以待煮水點茶。
張先生從攜帶的行李中取出小龍團茶,又自取一套茶具,銀製的湯瓶及茶碾、茶匙,配以鵝溪畫絹茶羅及建安黑釉兔毫茶盞,皆世人推崇的極品點茶器皿。
“這些也是皇后賜的?”我指著茶具問他。
他擺首,道:“這是官家賜的。”
我感到意外,旋即含笑道:“想必先生回京指日可待。”
他只應以一笑:“還早。”
他不再多說,我也不繼續追問,接下來的一刻只沉默著看他颳去小龍團茶上的膏油,用一張乾淨的紙包裹了捶碎,然後取出適量置於那舟形銀茶碾上,開始用其中獨輪細細碾磨。
龍鳳團茶是建州鳳凰山北苑貢茶,茶餅上印有龍、鳳紋樣,大龍、鳳團茶一斤一餅,這種小龍團茶是蔡襄任福建路轉運使時選北苑茶之精細者所制,一斤十餅,而一年所貢也不過十斤。茶色乳白,這一碾開,玉塵飛舞,茶香四溢,尚未入口已覺沁人心脾。
張先生見我看得目不轉睛,便淺笑問我:“你如今點茶技藝如何?”
我低首道:“難望先生項背。”
他一顧剩餘未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