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瀕死前的桃之看見了走馬燈的畫面,那是她曾經做過的夢。
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前,已經記不清是什麼季節,是在上半夜還是下半夜,她做過的夢,記了很久很久。
夢中的畫面充斥著鮮豔不渝永不褪色的藍,那是讓人快樂的顏色——
她化身為一條面板光滑的灰色大魚,扇動鰭翅,擺擺尾緩緩遊向天空,一條比自己小的魚偎傍在尾邊。
她往左,小魚也往左。
她往右,小魚也一擺尾,往右,緊緊相隨。
這裡沒有陸地,天空與海不分界限,天空與海水交輝成一片無垠的蔚藍。
兩條魚兒相印成趣,口裡吐出泡泡,在流速緩緩的海水裡,印著天光,一打轉再打轉,鱗光閃動,與波影交織成一片一片瀲灩的藍藍星辰。
夢很純粹,不屬於人間的幻境。她之所以對這個夢境如此深刻,是回到蒼白的現實生活時,始終無法忘記夢中自由地遊弋的感覺。
她從夢中墮入現實之後,變成輕盈的泡泡,消失在藍色宇宙中——
她有時希望自己真的是一條魚,魚沒有大腦皮層,沒有複雜的思忖與選擇,而且可以擁有最本質的自由。
可以自由地去任一天空,去任一海域,餓了吃到浮游和海藻,渴了張開鰓過濾海水就能喝到淡水,累了覓得一處巖洞縫隙休憩著。
感到快樂就擺擺尾巴,不用大笑,更不用擔心有魚尾紋。
如果快樂,這麼簡單就好了。其實,快樂是人類造出來的詞彙,魚也許根本不懂快樂是什麼。
當世界結束的這一刻,桃之才恍悟,藍色的宇宙是媽媽的子宮。
回顧這一生,只有在子宮裡,她度過了無憂的時光。
可當她在子宮裡的時候,媽媽卻過得很痛苦。
桃之的媽媽叫吳荔香。
如果可以,桃之寧願選擇永遠不出生,以換取荔香度過快樂安寧的一生。
沒有她,荔香一定會幸福的。
————
桃之出生的地方,很小很小,甚至構不成村落。
這個地方,目之所及,是不規則的丘陵地形,中間陷落成盆地如一個巨大的寬邊碗。寬邊上是環繞的青山,隔絕了外面的世界。山上遍佈著葳蕤的馬尾松和刺杉木,如墨綠的鑲邊。
一條自北向南的河流將寬邊碗分隔成東西兩邊。
東邊的山更迢遠,山下一片平川,聚居著王姓宗族,古時從河南洛陽遷徙到此地生根,子嗣綿延至今,形成如今的王屋村。桃之的二姑姑江二妹後來就嫁到王屋村最窮的那一戶人家。
而挨著西山的這片斷面坡,如堆疊湧來的浪,一層一層有序地漫向低處,直湧到河岸才停,一雙手數的過來的房屋錯落在其間,這樣的地方只能稱作“陂”。
據說在解放前,這裡還是一片荒山野地,石子太多,實在很貧瘠,連地主也棄置不管。雖是一片薄地,苜蓿荒草卻在石縫之間生得莽莽撞撞,放牛倒是個好去處。
長工們都把牛都趕來,日久年深,牛糞堆積,於是得了一個糙名——牛屎陂。往日太曠邈,這個據說是真是假,已經不可考。只是從這裡走出去的人,都不愛提起故鄉具體的名字。
桃之的太爺爺是貧農,因為土改分到的地都在牛屎陂,為了方便務農,他同他的弟弟決定舉家搬遷到這裡。
挖了土,篩了石子,填了牛糞,擴成肥田。挖深一點的,圍成水塘用來養魚。挖得更深一點的,打樁夯土起地基,蓋起黃泥房。
牛屎陂還雜居著其他江姓、董姓、黃姓、溫姓等人家,各戶之間相隔甚遠,往來甚疏。並不像王屋村密集人口,同宗同源團結一致。這裡更像一處流放之地,桃之小時候從她爺爺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