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部分 (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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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凡在酒樓之中,請歌女獻唱,多是為了助興。旁邊的客人如果聽得高興,喝起彩來,做主人的不但不會著惱,而且會覺得是很有面子的一件事。但喝彩也有喝彩的規矩,總要等一曲告終,才好出聲。而方才的那一聲彩,就好像在別人蓄勢待發之時當胸一拳,不止是不通,簡直就是在喝倒彩了。
關卓凡還沒說話,張勇已經揚聲罵開了:“王八蛋,懂不懂規矩?”
隔壁的人似是自知理虧,不吱聲了。
“得了,別跟他計較。”關卓凡勸住張勇,“棠春姑娘,甭理他,咱們重來。”
“是,我換首曲子好了。”小棠春收起那一份不快,凝神想了想,皓腕輕揮,一套輪指起手,急如密雨,瞬間便把眾人的心思喚回了曲子當中。前奏彈完,大家都莫名地緊張了一下,生怕隔壁再冒出一聲“好”來,直到小棠春起唱,才都鬆了一口氣。一群武夫,聽著她一口吳儂軟語,糯糯地唱出江南小調,不由骨頭都酥了。
誰知才唱到第三句“最撩人春色是那柳下花前”,隔壁那人,忽然嚎啕大哭起來。
這一下,連關卓凡都怒了——這不是成心攪場子麼?斷喝一聲:“把他給我提溜過來!”三個哨長早就等著千總這句話,嘩啦啦推開椅子,衝了出去。只聽隔壁想起一陣呼喝怒罵之聲,跟著簾子一掀,張勇和那個丁姓哨長一左一右,架著一個人走進來,將他往地上一頓,額世保跟著也進了來。
“就是這傢伙,”張勇恨恨地說,“一個人喝酒,還不老實,來擾爺們的清興!”
關卓凡細看,見這人三十來歲年紀,身材瘦弱,衣衫不整,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醉態可鞠,嘴裡卻還在嚷嚷著:“我是舉人,你們不能動粗。”
“媽的!”張勇往地上啐了一口,將他當胸一扯,“京城裡的舉子成千上萬,也不少你一個落第的窮酸!”揚起手來就要打。
“哎——”關卓凡聽他說是個舉人,止住張勇,逼視著他說:“你既是讀書人,應當知道禮法,為什麼大呼小叫,滋擾別人?”
“我驟聞鄉音,觸動鄉愁,此乃真性情也,何曾有違禮法?”那舉人梗著脖子不服。
關卓凡說不過他,又好氣又好笑:“鄉愁鄉愁,日日思鄉不回鄉,在京城做什麼?下一科的會試,只怕還早吧。”
那舉人見關卓凡雖是個武官,談吐卻並不粗魯,望了他一眼,長嘆一聲:“唉,有家不能回啊。”
額世保不耐煩了,說道:“大人,不用跟他廢話,先把他提回去關上十天八天的,再交給順天府的學政拉倒。”
一直抱著琵琶縮在旁邊的小棠春,聽額世保這樣說,忽然上前一步,向那舉人問道:“先生是蘇州人?”
那舉人點點頭:“正是。棠春姑娘,你這兩首曲子,彈得好,唱得更好。”
小棠春怔怔地咬著嘴唇,忽然轉身向關卓凡一跪:“大人,小女子求您,饒過了他。我們蘇州,五月裡被長毛破城……他必是喝糊塗了,才衝撞了您……”
她這麼一說,不獨關卓凡,連張勇幾個也聽明白了,一時都默然無語,只有那舉人,嘴裡還在嘟嘟囔囔:“不必跟他們多說,他們知道什麼……stupid!”
嗯?
關卓凡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你敢再說一遍?”
幾個哨長大為奇怪。蘇州被太平軍攻破之後,城內死傷甚慘,既然知道他是蘇州人,那誰都不會再為難於他。卻不知道他剛才又說了什麼,惹得千總大人忽然發怒。
“Stupid!”那舉人一副“說你又怎麼樣,難道你能聽懂?”的架勢。
“You_stupid!”關卓凡也回敬了一句。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忽然誰都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