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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容數語之間,身為大元帥的&ldo;老頭子&rdo;總算放下了一百二十個心,隨後閒話些家常,也就告辭回營,不在話下了。
這是&ldo;老頭子&rdo;和萬老爺子息交又同時訂交的一次盛會。幫中異史氏有詩證之曰:&ldo;錦江常碧蔣山青/元戎下馬問道情/揖張義膽隨旗祭/笑剖丹心載酒行/百萬豪銀何快意/八千壯勇豈零丁/孤燈坐看橫塘晚/黯淡功名舉目清&rdo;。&ldo;老頭子&rdo;於萬老爺子昇天之後未滿十年而心臟病發,遽爾謝世。死後有近侍之臣秦孝儀者為制頌歌,中有&ldo;錦水常碧/蔣山常青&rdo;之語,疑即自此詩之中奪句而來。這是後話,不煩先說了。
且敘這萬得福從&ldo;稟進辭&rdo;的故事揣摩到&ldo;老頭子&rdo;身上,不是沒有緣由的。因為先前幫中異史氏的詩證末二句所言&ldo;孤燈坐看橫塘晚/黯淡功名舉目清&rdo;,正是指萬老爺子在臺下幕後輸銀募兵、卻絕不肯居功於臺上幕前,其實全出於一片無關乎俗世榮華的忠心義膽。可非但那&ldo;老頭子&rdo;信不過這忠心義膽,且他多年來無時無刻不顧忌著萬老爺子的威望、本事,疑懼著萬老爺子是否容有僭越大位之一日。以此比之於晚明末葉的崇禎之於王承恩竟有&ldo;死後加刑&rdo;之疑,是有幾分道理的。
可是從另一方面來看,萬老爺子生前愛說笑俚戲,其詼諧嘲謔,常是拿自己尋開心的多,拿旁人鬧玩笑的少。既然他能寫下&ldo;泯恩仇&rdo;的遺訓,就表示留書、留字所示之意不在緝兇捕惡。這樣說來,萬老爺子以崇禎自況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質言之,他的用心似乎是,死便死矣,我這也是自敗江山、自尋短見罷了。一旦作如此解,試問:那王承恩又該是什麼人呢?
萬得福之所以會把這王承恩想成萬熙亦非無緣無故。此事發生於民國二十六年十月上旬中國抗日戰爭期間,史家稱此役為淞滬會戰。
設若簡而要之地勾勒一下當時戰區的攻守之勢,可將上海外圍圈成一顆瓜子兒,尖頭朝西南。國府軍隊之防線即是這瓜子大頭的一面朝西北延伸,最外側是為左翼,由第十五集團軍總司令陳誠提調。陳軍東邊是第十九集團軍薛嶽總司令指揮,鎮守施相公廟。自此由西往東,分別有霍揆章、王東原與廖磊三軍長的部隊,於京滬鐵路北駐紮。這三個軍可謂上海西、北兩側門戶的禁衛,勢在封鎖渡江南下的日軍,以免其長驅直入,進而突破京滬線,乃至旁擊截斷上海往南到松江之間的津浦線鐵路。
另一方面,這一段的津浦鐵路幾乎就是由那瓜子兒右側自東北往西南斜行而下的一條要衝之線。此線之東則是曲折流過、大致亦呈西南/東北走向的黃浦江。在此江環繞上海這顆瓜子兒的外側便是右翼軍了,由第八集團總司令張發奎督師。這一方面的軍隊又分裡外兩層,裡一層就近沿著瓜子兒佈防,伺機向西和西北開赴,可以增援廖磊、王東原乃至霍揆章之部;外一層則直下淞江,就地鞏固以防由東南邊杭州灣北岸金山咀襲來的日軍。
這只不過是會戰初期由兵馬大元帥所構想出來的一個戰術佈局。在他看來,上海彈丸之地若守它不住,南京也就很難不淪於敵手。可是他又何嘗不明白,淞滬地區既無天塹、又非險固,且近百年來即是昇平洋場,百姓極端厭戰,地方上早有與敵議和以全民生之計。是以這一役尚未開打之前,大元帥早已拿定主張,要讓戰事進行得極為慘烈。毋論傷亡如何之重、損失如何之巨,亦須將之延宕至一二月之久。他甚至在日記中如此寫道:&ldo;要不惜毀滅陣地、犧牲全軍,使敵雖進猶退、雖勝猶敗,方足以挫之也。&rdo;質言之,在不能不敗的情況下,大元帥只圖戰事得以膠著。這樣做,可以怯敵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