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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傍晚,家玉在未事先告知的情況下,開回了一輛白色的本田轎車。端午按照妻子的吩咐,從樓下的雜貨鋪買了一大捆鞭炮,在小區門口麻木地燃放。家玉什麼時候學會了開車,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追趕成功人士的道路上跑得太快了,已經有了跑出他視線的危險。接著,家裡有了第一位保姆(家玉習慣上稱她為傭人)。很快,他們只用農夫礦泉水泡茶。很快,他們的兒子以全年級排名倒數第二的成績,轉入了全市最好的鶴浦實驗小學。很快,他們在市郊的&ldo;唐寧灣&rdo;購買了一棟帶花園的住房。譚端午以一種冷眼旁觀的態度被動地接受著這一切,似乎這些變化都與他無關。他仍在鶴浦地方誌辦公室上班,只要有可能就溜號。每月兩千多一點兒的工資只夠他抽菸。他仍然在寫詩,卻羞於拿出去發表。對家玉罵他&ldo;正在一點點爛掉&rdo;的警告充耳不聞。
兩個多月前,家玉為要不要去北京參加研討班頗費躊躇。她輾轉反側,依違難決,轉而徵求丈夫的意見。
端午&ldo;唔&rdo;了一聲,就沒有了下文。
家玉追到他的書房,明確要求丈夫對開會一事發表意見,端午想了一會兒,字斟句酌地回答道:
&ldo;不妨去去。&rdo;
已經過了上午十點。牆角的矮櫃上,擱著一隻養熱帶魚的玻璃缸。紫色的照明燈一直亮著。自從妻子離開後,他就沒給魚餵過食。換氣泵像是被水草塞住了,原本靜謐的洩水聲中,混入了微型電機刺耳的嗡嗡聲。那尾龐家玉特別疼愛的,取名為&ldo;黃色潛水艇&rdo;的美人鯊已死去多日。
他看了一會兒歐陽修的《新五代史》。
他賴在床上遲遲不肯起身,並非因為無事可幹,而是有太多的事等待著他去處理。既然不知道先做哪一件,那就索性什麼都不做。
4s店的一位工作人員通知他,妻子的那輛本田轎車已經脫保。對方催促他去與保險公司續約。不過,既然妻子已經離開了鶴浦,車輛實際上處於閒置狀態,他完全可以對他們的威脅置之不理。
母親昨晚在電話中再次敦促他去一趟南山。他的同母異父的哥哥王元慶,正在那裡的精神病防治中心接受治療。以前母親每次打來電話,端午都騙她說已經去過了,可這一次的情形有點不同。母親向他哭訴說,哥哥在春節前,出現了令人擔憂的自殘行為。端午當即給精神病院的周主任打電話核實,卻被證明是無稽之談。母親酷愛編故事。
他要去一趟郵局。福建的&ldo;發燒友&rdo;蔡連炮給他寄來了一對電子管。那是美國西電公司(west electric)1996年生產的復刻版的300b。端午是古典音樂的愛好者,對聲音的敏感已經到了病態的程度。他意識到了自己的病態卻無力自拔。他打算用西電的這對管子,來取代原先湖南產的&ldo;曙光&rdo;。據說西電生產的300b,能夠極大地增加揚聲器低中頻的密度,並提升高頻的延展性。蔡連炮在電子郵件中吹噓說:
用我這對管子聽舒伯特的《冬之旅》,結像效果會讓你目瞪口呆!你幾乎能夠看得見迪斯考的喉結。聽海頓的《日出》,你甚至可以聞到琴絃上的松香味。你能感覺到日出時的地平線,曉風拂面。而瓦爾特報紙版的&ldo;貝六&rdo;又如何呢?急者悽然以促,緩者舒然以和,崩崖裂石,高山出泉,宛如風雨夜至。
這當然有點言過其實,不過端午還是寧願相信他。每天聽一點海頓或莫扎特,是譚端午為自己保留的最低限度的聲色之娛。
每天墮落一點點。
他還要去一趟梅城,將兒子從母親家接回來。五一長假就要結束了。而在此之前,他還得去同仁堂替母親買點藥。她的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