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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反正也沒事嘛。&rdo;綠珠此刻已經站起身來,&ldo;你要不來,我一個人可不敢去。&rdo;
端午聽見她說話嘟嘟囔囔的,就問她嘴裡吃著什麼。
&ldo;口香糖,你要不要?&rdo;她把口香糖遞給端午的同時,順手把他從地上拉了起來。她的手涼涼的。
他們沿著江堤,往西走。
綠珠的老家在泰州。父母都是生意人,分別經營著各自的電解鋁和硫酸銅公司。父親死後,她在十七歲那一年與母親大吵一架,開始離家出走。遊遍了大半個中國之後,她到了甘肅的敦煌。她不想往前走了。她喜歡戈壁灘中悲涼的落日。她唯一的伴侶就是隨身攜帶的悲哀。她說,自從她記事的時候起,悲哀就像一條小蛇,盤踞在她的身體裡,溫柔地貼著她的心,伴隨著她一起長大。她覺得這個世界沒意思透了。
那年夏天,守仁利用他從德國複製來的技術,在西寧投資了一家生產塑鋼門窗的企業。他和小顧處理完西寧的業務,閒來無事,就去了一趟鳴沙山的月牙泉。途中經過一個名叫&ldo;雷音寺&rdo;的戈壁古剎,無意中撞見了綠珠,彼此都嚇了一大跳。當時,綠珠正和一個從峨眉山來的&ldo;遊方僧&rdo;,在香菸裊繞的天井裡悠閒地喝茶。他們連哄帶騙,將綠珠帶回了鶴浦。
當小顧喜滋滋地撥通姐姐的電話,向她請功賣好的時候,綠珠的母親只說了一句&ldo;我沒這個丫頭&rdo;,就把電話給掛了。
&ldo;知我如此,不如無生。&rdo;綠珠囔著鼻子道。
他們已經走到了一處廢棄的船塢邊上。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甜腥的鐵鏽味。她隨便就能引用詩經裡的句子,讓端午不由得暗暗吃驚。
&ldo;你當時呆在雷音寺,是想出家嗎?&rdo;端午拉著她的手,從巨大的鋼樑的縫隙中穿過,以防她不慎掉入深不見底的塢槽之中。她的經歷聽上去那麼荒誕不經,更像是一個傳奇。
&ldo;我對出家沒什麼概念。&rdo;綠珠道,&ldo;我只是想找個乾淨的地方死掉。我喜歡那裡的深房小院,喜歡地上的青苔和大樹的濃蔭。院子的牆角有一叢木槿花,那不過是很普通的花。在我們老家,家家戶戶都用木槿來編織院子裡的籬笆。正因為它太普通了,我從來沒有好好地看過它,其實它挺漂亮的。乳白色的花瓣,花底有黑斑,像蝴蝶的翅膀。那天下午,雷音寺里正好沒什麼遊人,我就一個人站在那兒傻看。一個光著腳的峨眉僧人打那經過。他老得不成樣子,忽然對我說了一句話。這句話,讓我哭了好半天。後來我就想,出家也許真是一件挺不錯的事。&rdo;
&ldo;那個和尚跟你說了什麼話?&rdo;
&ldo;他先是嘿嘿地笑了一下。我回頭看看,發現他嘴裡的牙齒都掉得差不多了。嘴巴癟塌塌的。他說,松樹千年朽,槿花一日歇。我開始沒聽清楚,想讓他再說一遍,那老頭早已走遠了。&rdo;
她說,當她在雷音寺遇見&ldo;姨夫老弟&rdo;時,遊方僧已經答應收她為徒,並給了她一個法號:舜華。她特別喜歡這個法號。因為在《詩經》中,舜華正是木槿的別稱。
綠珠跟著守仁回到鶴浦。沒呆幾天,冷靜下來的母親還是從泰州趕了過來。她倒沒有執意將綠珠領回去,而是將她託付給了妹妹小顧。臨走時,給她留了一張銀聯卡。後來,守仁就和小顧商量,用卡里的錢送她去澳大利亞的一所會計學校讀書。綠珠在墨爾本只呆了不到半年,就去了歐洲。當她把銀聯卡里的錢花得差不多時,就又回到鶴浦來了。她說國外也沒勁。哪兒都他媽的沒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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