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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志強買了盒飯來,董柳說:「還有心思吃飯!」任志強把飯放在那裡,不再勸她。董卉說:「姐夫你把臉上的血洗了去,這一邊都腫了。」我這才感到臉頰火辣辣地發燒。我說:「腫了?腫得好。」董卉遞手絹給我,指著自己的眼角說:「這裡的血,擦掉。」我沒接手絹,用衣袖擦了幾下。夜深了剩下我和董柳,我叫她吃點東西,她慢慢轉過頭望著我一眼,眼光是直的,一聲不吭。我看了心裡發冷,卻無法給那種眼神一個準確的描述。好一會她說:「吃得下你就吃。」我沒有飢餓的感覺,有我也不會吃,我渴望找到一種極端的方式懲罰自己,這樣才能平衡一下對兒子的歉意。後來我渴了,想喝水了,馬上發現只有讓自己這麼一直渴下去,才是自我懲罰的最好方式,用飢餓來懲罰那是太輕描淡寫了。整個晚上我都這麼忍著,在極難忍耐的焦渴中感到了痛苦的快意。到第二天早上我的嗓子開始嘶啞,連唾液也沒有了。在焦渴中我感到,如果劃一根火柴,我的口中就會噴出火來。實在忍不住了我對自己說:「這點小小懲罰就夠了嗎?我還要忍,至少要忍到昏迷的邊緣。」
早上我發現隔壁房的一個小女孩床前床後被花籃包圍了。連床下都塞了四五個。我瞭解了是市工商局一位副局長的女兒動闌尾手術。我想著一波比誰低了去了?沒有人送花籃,連看望的人還沒來一個。花籃很漂亮,可世界實在太無恥了,無恥到無恥的地步了。局長夫人知道了一波的情況,要我拿兩隻花籃過來,我馬上用一種不屑的手勢制止她說下去。醫生查房之後我走了出去,想給兒子買兩隻花籃。
走在大街上,我看一切東西都蒙著一層暗綠,我心裡唸叨著:「這就是世界,這就是世界。」反覆這麼念著我覺得自己又有了一種發現,一種生活的底牌被徹底揭開的感覺,像有一束強光,把那黑暗深處的東西都照得清清楚楚。昨天剛剛過去,可我感到已經非常遙遠。「這就是世界,這就是世界!」事到臨頭了作揖打拱有什麼用?雙膝彎了又彎又有什麼用?哭都找不到掉淚的理由。事到今天,我池大為還敢說沒有什麼力量能使我把頭低下去再低下去嗎?我不願意這樣理解世界,我拒絕了很多年,可是在這生與死的邊緣地帶,我無法再作出另一種理解。我為自己的發現感到了激動,這是丁小槐們早就在實施著的原則,我其實也早就認識到了。可今天的理解特別深刻,我有了勇氣。這樣想著我忽然有了一種衝動,要馬上去做點什麼才好。激動中我口中居然也有了一點唾沫,乾枯到麻木的舌子也有了一點濕潤之感。我想到了自我懲罰,想把唾沫吐掉,吐了三次也沒吐出東西來。再用力往手心吐,舉起手仔細看了,一點唾沫星也沒有。我在心中醞釀著一股狠毒之氣,用手比劃出一把手槍,一路走過去,見了不順眼的人,就把右手抬起來,食指那麼勾一下,算是斃掉了一個人。沒走多遠我就斃掉了九十九個人。我想,最應該被斃掉的還是自己。我舉起槍,頂著自己的太陽穴,食指勾了一下,心中轟地一響。我晃了晃頭,我還活著。
忽然下起了雨,一會就大了起來,想不到冬天還會下這麼大的雨。很多人跑了起來,一會街上就沒幾個人了。我毫無感覺地走著,一直往前走,不知道自己從哪裡來到哪裡去。雨滴順著臉流到嘴邊,我本能地用舌子在嘴邊一卷,馬上又想到了懲罰,就閉緊了嘴唇。一個流浪漢在雨中從容地走著,一邊唱著:「不要問我從哪裡來,我的故鄉在遠方,為什麼流浪,流浪遠方,流浪。」我攔住他指了天上說:「朋友,下雨了。」他笑著說:「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讓它去吧。」一直去了。雨水順著頭髮流下來,我雙眼都模糊了,就把衣服撩了起來,在臉上抹了一把,唱道: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我在不覺之中拐進了一條小巷,走了一陣才發現這是正在改造的舊城區,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