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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去的地方,怎麼看都不像一家醫院。首先是地點不在市區,又是快出城的城鄉接合地帶,而且還是一個到處高牆深築、行人稀落的地方。誰跑這種鬼地方來看病?可能是一家療養院吧。陳家鵠又想。可等進了院門,陳家鵠又不得不否認了,門是厚重的大鐵門,不是雙開門,只有單門。開門的時候,需要保安使足氣力拉著,往一側的磚牆後面慢慢地縮排去。這時,幾十米開外的人都可以聽見鐵門下面的小輪子,在水泥地上碾出嘩啦啦刺耳的響聲,像一道通往地獄的窄門,黑門。進了門,可見院內四處立著傘形的瞭望塔,石砌的高大的圍牆上,還拉著粗糲的鐵絲網,看著令人不寒而粟。如果說這是醫院,陳家鴿想,一定是關瘋子的精神病院。不過,他認為這兒更像是一座監獄。
是的,這兒就是一座監獄。
就在半個月前,這兒還關押著一百二十七名政治犯,現在這些人正在趕往貴州息烽集中營的轉運途中。息烽集中營是軍統最大的秘密監獄,於一九三八年十一月正式啟用,之前那些包括張學良、楊虎城、張露萍在內的要員、犯人分別被關押在重慶、涪陵、豐都等多個監獄裡。這兒是關押女犯的地方,其後門和五號院的正門在同一條路上——止上路:一個門是五號,一個門是二十一號,相距不過百十米。
車子一直沿著圍牆開,開了不多遠,拐了一個彎,停在一棵麻柳樹下。樹蒼老,環抱不住,地上鋪滿了落葉和毛毛蟲一樣醜陋的柳綿條,顯得又髒又亂。老孫下了車,帶陳家鵠走進一個用水泥護欄合圍的長方形的院子。院內有一棟兩層高的石砌樓房,像碉堡一樣粗糙結實,但裝配得又很洋派,廊道的柱子是木包圓柱,柱子上有彩色壁燈,通往二樓的樓梯搭在戶外,扶手是鋥亮的不鏽鋼,屋簷鑲著一條紅色的琉璃瓦線,四隻角飛著四條四足青龍。院內有一套四人座的石桌石椅,撐著一頂嶄新的白色遮陽傘,這會兒石桌上擺著一壺茶,兩隻杯子,茶壺升騰著一縷縷熱氣,彷彿是迎賓接客的笑容。
這兒曾經是監獄的辦公樓,剛剛被裝飾粉刷過,地上地下通體煥然一新,顯得分外的整潔乾淨。但是不管怎麼樣,陳家鵠對這樓還是沒有一絲好感,他心裡有種盲目的恐懼。
一路上,陳家鵠已經多次問過老孫:去哪裡?這是哪裡?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裡?凡此種種,老孫一律以微笑、客套之言敷衍搪塞:「對不起,陳先生,我只負責領路,無權回答你任何問題。」儘管這樣,進了院子,陳家鵠還是忍不住地明知故問: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你問他有什麼用,他今天是啞巴,哈哈哈。」
聲音宏亮,伴著開懷的笑聲。
陳家鶴聽出,這是陸所長的聲音,卻只見其聲,不見其人。
隨著又一陣慡朗的笑聲,陸所長從牆角的樓梯口冒出,並快步走來,後面跟著海塞斯。兩人依次上前與陳家鵠握手問好,不亦樂乎。看他們樂呵呵的樣子,陳家鵠已經猜到,自己的病一定是假的,是他們搞的鬼。這麼想著,陳家鵠一掃剛才的陰霾,心情變得開朗起來,對兩位直言不諱:「看來不是我的心臟有了病魔,而是你們的心裡懷了鬼胎。」
「聽見了沒有?」陸所長看著海塞斯說,「一下破掉了我們的密碼。」
「是你的密碼,跟我無關。」海塞斯笑道。
「哎,大教授,你怎麼能這樣說話,太不講義氣了吧?」陸所長用手指頭點著海塞斯說,「這事怎麼說都是你起的頭,我不過是為你做嫁衣而已。非但討不到你的好,難道你還要栽我的贓?」
「本來就是這樣的嘛。」海塞斯聳聳肩,不乏假模假樣地申辯道,「你什麼時候跟我商量過?我一個小時前才知道你派醫生上山了,那時候——陳家鵠,你可能已經被查出心臟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