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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出城,我們選擇的是西南郊的檀柘寺。
鬱達夫在《故都的秋》裡曾經寫到,北平令他最不能忘懷的那些美好的景物裡,其中之一就是&ot;檀柘寺的鐘聲&ot;。史書記載,當年檀柘寺人丁最興旺時,擁有僧眾數千人,號稱北方第一大寺。俗話說,先有檀柘寺,後有北京城,可見其歷史之悠久。
我們到寺廟裡以後,一位法師帶我們四處參觀。當年寺廟裡煮飯的大鐵鍋還儲存著一口,算是一件珍貴的&ot;鎮寺之寶&ot;。這是我一生中見過的最大的鐵鍋。鐵鍋裡足足能夠裝下好幾個人。淘米用的鏟子,就像魯智深使用的禪杖。可以想見,當年揮舞鏟子的,一定是個力大如牛的胖和尚。
如今,這裡只有寂寂寥寥的幾個僧人。在午後的寂靜中,他們在寬敞的經室裡,閒看花開花落。
檀柘寺少有遊人來到,不像北京其他的名勝古蹟,到處是鼎沸的人聲和旅遊團的小旗幟。和尚們並非身在紅塵外,他們抱怨說寺廟離城太遠,香火不旺盛,生活也較城裡的寺廟清苦許多。而我暗自竊喜,因為我此刻的心情正適合這樣淒冷的地方。
就是你給我寫信的那個夜晚吧,我與摩羅在寺院寬敞的客房裡聊天。據說,這個雅緻幽靜的院落,恭親王曾經來住過。
窗外,觸手可及之處,是檀柘寺那棵聞名天下的銀杏樹。這棵參天的銀杏,據史書記載是遼代種植的,有上千年的歷史。它的聞名,不僅因為年紀大,更因為具備了某種&ot;神性&ot;,乾隆皇帝曾經親筆封它為&ot;帝王樹&ot;。為什麼呢?相傳,每有一個新皇帝即位,此樹便從根部生出一新幹,久之方與老乾融合。直到清末,宣統即位時,它還最後一次生出一個小小的樹幹來。
今天,帝王已經不知所蹤,而古樹還鬱鬱蔥蔥。
&ot;樹猶如此,人何以堪?&ot;人在時光面前,總是脆弱的。
當年,權傾一時的恭親王試圖透過洋務運動富國強兵,卻被保守的&ot;清流&ot;派辱罵為&ot;鬼子六&ot;(他是鹹豐皇帝的第六個兒子)。在被慈禧太后逼下臺以後,他不得不來到荒郊外的寺廟裡隱居一段時間。更多的時候,他住在山下的戒臺寺裡,偶爾也到山上的檀柘寺遊玩。
滿山的松樹,千姿百態。山間的石階,曲徑通幽。在檀柘寺殿宇的最高處,能夠望到北京城的金碧輝煌的宮殿和灰暗破敗的民居。
可以想見,一百多年以前,恭親王這位改革的先行者和失敗者,退居深山大廟之中,心情是何等枯寂、何等荒蕪、何等悲涼。也可以想見,他曾經在這院落外,多少次悲哀而熱切地眺望那近在咫尺又遠在天邊的京城。
時間像流水一樣消磨著人的意志。恭親王是一個熱心腸的人,冷冰冰的佛經,無論如何都是讀不下去的。他想拯救這個搖搖欲墜的帝國,老大帝國卻拋棄了他;他愛這個國家,這個國家卻不愛他。
中國人一向仇恨改革者。古往今來,改革者和變法者們,哪一個有好下場呢?恭親王不過是他們當中的又一個犧牲品而已。幸虧他是皇族嫡系,喪失權力之後總還保全了性命。在他之後的譚嗣同們,就只能血灑菜市口了。而在那時,一度神采飛揚的恭親王,早已變成了一個沉默寡言、唯唯諾諾的老人。唉,中國,中國,正如朱學勤先生所說,是一個最考驗人耐性的地方。
恭親王想減輕這塊土地上的苦難,然而人們卻向他扔石塊。這使我想起了耶穌的命運。恭親王是個凡人,當然不會有耶穌那麼偉大;但是,恭親王的那些只能夠接受義和團的血腥和暴虐的同胞,卻比那些侮辱臨死之前的耶穌的耶路撒冷人更加愚昧、也更加卑劣。
恭親王下臺後,滿清的改革足足停滯了近三十年。三十年漫長的、冰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