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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可以毫無意義。再者,如果樹下那胖子就是彭師父,而彭師父不是嶽子鵬,則照說也不該引起什麼反應。甚至可以這麼說,我吼那麼一聲,原本並未期待對方會如何;然而,奇怪的事發生了‐‐
樹下所有的人都微微變動了一下原來的姿勢,且停止了先前的對話,但是也只兩三秒鐘(甚至還不到)之久。大胖子並沒有回頭,倒是豬八戒和另外兩個已經老得不像話的瘦皮猴看來力持鎮定地輕輕移轉視線‐‐可以看得出他們之間有著非常熟巧的默契,他們的視線雖只一掃瞥過,但是方圓三百六十度覆蓋無遺。只不過我側身角度太低,吼得又突然而急促,沒有暴露出確切的位置。就在那麼掃視一遍之後,他們居然一語不發地朝豬八戒身後的方向開步走去。換言之,大胖子邁步逕往前行、兩個瘦皮猴分別朝左右轉去、豬八戒則扭頭疾走,四個人始終沒有回過頭來。
孫小六這時伏耳貼地,猛地一怔,笑了笑,道:&ldo;怎麼走了?張哥,你會唸咒?你剛念什麼?&rdo;
我一把把他推開幾尺,道:&ldo;不只你會些邪門外道的玩意兒,你張哥也不是省油的燈我告訴你!走。&rdo;
&ldo;去哪裡?&rdo;
&ldo;去哪裡?&rdo;我站起身,拍拍灰土塵埃,道,&ldo;去洗乾淨你這一身酸皮臭肉。&rdo;
我們離家並不遠,可是我不認為回家是安全的‐‐起碼還有一個把我的生辰八字都弄得一清二楚的豬八戒就在附近‐‐至於這個&ldo;天遁陣&rdo;就算還頂用,我也不想再待在裡面發黴了。此外,我私心還有一個絕大的疑惑懸而未解:樹下那胖子和彭師父,乃至於嶽子鵬,究竟有什麼牽扯?不明白這一點,比一個星期沒洗澡還要叫人不舒服。於是我扯起孫小六的袖子,以一種近乎威脅的語氣,咬牙切齒地對他說:&ldo;你不跟我來,萬一在外頭東晃西晃,真碰到彭師父的話少不得要挨一頭臭打。還不如隨我走一遭呢。&rdo;
&ldo;張哥你要去哪裡?&rdo;孫小六有些猶豫,肘子往後扯了兩扯。
&ldo;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rdo;我說。
我們在那個已經破相的天遁陣裡又磨蹭了不知多久,直到孫小六終於鼓足勇氣,才瞻前顧後地離開青年公園,來到彭師父和彭師母的家,也是我們全村小孩子總會來受一陣子訓、挨一陣子打,可什麼也學不成,最後只能蹲個馬步的武術館。從後門溜進去,就是洗澡間。平時附近人家的男孩兒們經常不打招呼,自行從紗門外把扣鉤撬開,拉上簾子,開了水龍頭就能洗澡。彭師父、彭師母向例不聞問,因為自來水不值什麼錢,耐得住用冷水來洗澡的多半也不怕誰窺看,是以這洗澡間成年價人滿為患。練拳的洗澡是正理、不練拳的也常冒進來攪和‐‐據說是為了給自己家裡省幾文水費。總之,你要是在路上遇見什麼人脖子上掛了條毛巾,就準是武術館蹭澡洗的渾蛋,錯不了。
所以這個佔地很有幾坪大的洗澡間成為我成長歲月中不可或缺的一個記憶場景‐‐長年濕滑而倒映著慘白日光燈管如蠶蛆蠕動的水泥地面、時刻揮之不去滲人心脾的美琪牌藥皂氣味從排水口蒸騰而上直達沒有天花板的屋頂托架、向西向南開了兩扇小小方形氣窗透進來的天光之中飛舞著無以數計的浮塵,以至於縱橫盤走於牆沿和樑柱之間到處殷出水漬鐵鏽的自來水明管,它們屬於我的十三歲到十八歲之間、當時看來了無生氣且窒人慾死的抑鬱青春,算是在家和學校之間勉強可以供人短暫盤桓的避難所,意味著其實令人無所遁逃於天地之間的巨大命運覆蓋之下一個小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