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鑑於&ldo;反攻大陸&rdo;之無望,而要家父同感其羈旅思鄉的情懷。
此後,備考檔再也沒有增加任何字謎;家父懵然無覺,自然不會以為&ldo;寄書長不達&rdo;所指的是家父並沒有善加利用這些另有意旨的資料‐‐在當時,他甚至不認識這些資料。
一個孤立、偶發的事件‐‐或者一則失落了和其他材料之間任何關係的材料‐‐是不具意義的。倘若我如此寫:&ldo;一九六七年一月,家父收到半首寫在一小塊百葉柬上的杜詩。&rdo;便毫無意義。然則,讓我們試著去發現,環繞在此事前後一些散落的、飄零的、支離破碎的片段。之所以令我著意於此、不可自拔的還是書袋裡的七本書:一九六七年一月是《上海小刀會沿革及洪門旁行秘本之研究》出版的日子,此前的三本書是連續在一年又兩個月之間密集出版的,此後的三本書卻每隔五年才出版一本。這裡面難道不該有一個&ldo;為什麼&rdo;嗎?
在我生命的歷程中,一九六七年一月是模糊到幾乎不存在的。我的小學四年級唸了一半,渴望著家裡能擁有一臺電視機‐‐那樣我就不必趴在對面鄰居的空心磚牆上看《斷刀上尉》和《勇士們》。和我一起趴在那牆上看美國影集的還有小五和小五背上的孫小六,我們都不知道孫小六即將在半年之後遭到生平第一次的綁架,也不知道孫媽媽將因之而鬧自殺,孫老虎也從而以&ldo;在家進修&rdo;的方式離職,開起計程車來。我們大約都承認生活是靜止的、平淡的、一成不變的‐‐誰家也買不起電視機,直到永遠。我們甚至不知道全村將在三年之內全數遷出,搬到這城市的另一頭去,住進四層樓的公寓,認識雙和市場邊巷子裡的彭師父、彭師母;更不知道我們將在咫尺有如天涯的水泥樓房中漸漸長大,滋生令人血脈賁張臟腑悸動的情感,遇見早已在暗中改變我們命運的人。我們最不可能知道的是,在很多很多年之後,我們竟然想不起一九六七年一月間發生過什麼。
就我記憶所及,距離這段時間最近的&ldo;一件事&rdo;其實是在一九六六年十二月中旬的一個深夜發生的。當時我們稱之為&ldo;戶口普查&rdo;。據說在我出生前幾個月也曾經普查過一次,那一次全島聯播電臺播放出十二響鐘鳴之後,有十五萬個普查員同時出動,到臺灣全島各地進行查訪。為了讓這普查工作順利無礙,政府規定各個城市鄉鎮的街道上不許行駛任何車輛;人人留待家中,門戶通宵開放,燈火齊明,以守候普查員來向每一個公民查詢其年籍、身份、職業和生活狀況。
上一次我錯過了,可這第二次我卻全程參與,且印象深刻。
上門來的普查員是個走路有點兒跛的年輕人,一進屋便喊了家父一聲:&ldo;啟京先生。&rdo;家父愣了一會兒,道:&ldo;你是‐‐&rdo;普查員湊到家父跟前低聲說了兩句話,又昂聲道:&ldo;其實合該有緣,不必見外‐‐咱們還是同一條船來的,只那時候兒我還小,才十來歲,啟京先生一定不記得了。&rdo;說完逕自一屁股坐進一張藤圈椅裡,一手往茶几上擱下一個厚甸甸的紙冊子,另隻手往椅腳邊拄起一支大約有茶杯口粗細的長條筒子。
家父在這一刻改了語氣:&ldo;怎麼?怎麼是您‐‐您怎麼親自來了?這,不是戶口普查麼?&rdo;
&ldo;若不趁著這個機會來拜望拜望,就太失禮了。啟京先生投師忒早,是&l;理&r;字輩兒前人,無論如何我也得親自登門請教的。&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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