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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禧的爺爺是親爺爺。早年崇禧尚年幼,約莫兩三歲,家住成周北境鷺江畔。那些年邊境往往不太平,莫說北涼岐夏等豺狼虎豹常有騷擾,有時連南平、冉趙小國都能來劫掠一番,反正那時成周邊防貧弱,也無可奈何。
那時,崇禧一家人所住的村鎮被南平匪兵洗劫,倖存下來的百姓南奔逃難,途中人心惶惶缺衣少食,加之兵荒馬亂生存唯艱,崇禧父母一個不慎竟讓這三歲小兒被人偷了去。
要說成周,彼時內憂比外患更甚,百姓已經如此苦不堪言,可何妨權貴仍能奢靡享樂。那會兒北境一些州郡流傳著不知哪個術士編纂的邪法:據說以幼童陽峰入藥入食,可壯體強身延年益壽。如此荒謬殘忍的法子,竟也有不少人篤信,於是惡盜毒匪便衍生出了一種新的殘害百姓的路子:偷了旁人家的小孩割下陽峰買給富貴人家。至於那些可憐的孩童,一拋了之,任其受盡痛楚而死。
在逃難之時,崇禧不幸就被這些販子逮了去,割去陽峰拋於荒山,又有幸父母阿爺心繫此子,苦苦尋覓一天一夜,竟在一荒地裡聽到了崇禧的哭聲。
父母都是有手藝的人,來益京後逐漸安定,可崇禧所受劫難也到底讓他與旁人不同了,如此在市井過活,大約一生都會遭人冷眼。於是一家人合計再三,決定將崇禧送進宮裡做了太監,畢竟宮裡此類人集聚,倒也不會成為異類受人唇舌腌臢之苦。
崇禧父母尚有些積蓄門道,輾轉託人給他在尚寶監尋了個差,手藝營生,埋頭做活兒就行,也不用伺候著貴人朝不保夕。
尚寶監需要的是手藝,崇禧父母半生經營的就是首飾鋪子,也算家傳的行當,加之他又是讀過書懂賬目的,因此在一眾宮人中極易出頭。後來有了紫宸殿那事,像他這樣絕好的宮人自然都被內侍局挑了進去。
亂世多災,不止於一村一鎮。
謝玿臉色有異,儘管崇禧在一旁直道自己算很好命了,仍然無濟於事。
的確,即使遭逢不幸,崇禧已算好命,可謝玿所想卻是,千萬黎民中,能如崇禧般好運的又有幾人,戰亂流離,人命不如草芥,身強力壯者能活命只十之二三,更遑論孩童?她所見所聞中,人烹人食人莫非還算新鮮事?而若再追究起來,當年那場因她而起的禍事中,當地百姓難不成還能全數僥倖避難?
自然不能。
正思潮起伏時,臉頰忽然被人擰掐了一把。
這一把力道不小,她吃痛,捂臉驚愕扭頭,卻見趙元衝手還未收回去,竟又伸過來。她本能一縮,誰知趙元衝這回卻“善良”的沒有擰她,而是輕柔的在方才那痛處撫了撫,張口道出一句,“現在不比當年,成周尚算太平。”
成周尚算太平,那樣的慘事已經很少。但,是“少”,不是“無”...
謝玿和趙元衝都明白,莫說戰亂不休的鷺江以北,即使是表面平靜的鷺江以南,也是支離破碎,成周南平南楚吳越等國相侵相鬥,今日盟友明日也免不了毀約進犯,各國邊境雖有大軍駐紮,但劫掠偷襲防不勝防,無辜蒙難而死的百姓仍不計其數...所以,只成周這一隅一時的太平遠遠不夠,若真想長治久安,依舊夜長路遠,且,山復山。
謝玿長吁出一口氣,似是要將九腸淤氣吐盡,五指重又彈動,碗筷碰撞,道,“嗯,很好,很好。”
趙元衝於是也不再說什麼,對崇禧遞個眼色叫他閉嘴。
崇禧也機靈,被皇帝一瞧,背心一涼,轉而出去端了兩個小籠屜來,笑眯眯說是梅子椰凍,還溫著呢。
謝玿不喜涼食,即便是夏日瓜果茶水,也愛溫著吃,於是聽罷眉頭一彈,正合心意,迫不及待親自起身接過,十分想要瞧瞧這梅子椰凍到底是什麼樣子。看那模樣,好似真的暫忘了前般提起的勞心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