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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這就是司猗紋那個朝思暮想的、她曾在演說詞裡向社會呼籲過的、覺悟高於她的、對她的改造有好處的同院?
是。
司猗紋作了肯定。羅大媽出了北屋。她站在廊上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著南屋說:&ldo;豁亮倒是豁亮,就是屋子高得一眼望不到頂,趕到冬天生一個爐子暖和不?&rdo;
褒貶是買主,說好是閒人。
羅大媽不是閒人,她想到了冬天。她擔心這房子的過於高大。
司猗紋假定這是房子的新主人對舊主人的提問,她想舊主人有責任走出屋走向前去作回答。但新主人沒有要誰回答的意思,羅大媽很快就背過身摸索窗臺去了,還信手從地上撿起把舊笤帚,掃了掃窗臺上的土。
司猗紋沒有出去。
羅大媽沒有給她一個回答問題的空隙。
她想空隙或許還會到來。
冒失人總是不管別人的空隙。
碰釘子的總是冒失人。
羅大媽始終沒給司猗紋設定下回答問題的空隙,她停止了對這房子的鑑定,鎖上門,還是用腳後跟砸著臺階走下廊子,目不斜視地從南屋窗前走了過去。
她消失了,嘴角有點下撇。
17
司猗紋從沒跟人住過同院。現在院裡就要住進新人,你就要把囫圇個兒的你亮給人家。你亮著自己還要裝得歡欣鼓舞、如饑似渴、朝思暮想、幸福無限。因為她不是別人,是掌管幾條衚衕的羅主任。眼下誰都明白離你最近的當權者才最具威懾力量。儘管充其量她才掌管著幾條衚衕,衚衕以外的大人物有得是,可天高皇帝遠,司猗紋對那些反而淡漠得多。
一支搬家的隊伍進了院。
羅家是大家,除羅大媽和她那被稱做&ldo;當家的&rdo;羅大爺‐‐一位建築行工匠師傅外,還有他們的兩個閨女三個兒子。大兒子羅大旗,司猗紋並不陌生,交傢俱那天作為小將他進過院;二兒子羅二旗,那天也光顧過;他們都屬於一個中學的破舊小將。大旗、二旗都生得膀大腰圓,從背後看去,隨娘。羅三旗生得清瘦,雖然正念小學,卻比兩位哥哥還高,一雙鷂眼很精靈。兩個閨女早已出嫁,眼下是幫孃家搬家。
羅家人多,搬進的東西卻簡單,和司猗紋搬出的東西形成了鮮明對照。除全家被稱做鋪蓋的被褥外,是幾副被睡得油亮的鋪板,兩隻煙燻火燎、木質不明的木箱,一張四角開裂的八仙桌和幾把黃漆木椅,大小几口生鐵鍋,一個萬能爐,兩摞粗瓷碗盤,闊大的柳木案板和幾張五顏六色做鞋用的袼褙。袼背被羅大媽提在手裡,像抽象派繪畫又像古戰場上的盾牌。
羅大媽捷足先登過這院、這屋,對犄裡旮旯都有詳盡的瞭解。她站在廊下揮動著&ldo;盾牌&rdo;,操起大嗓指揮全家。三桿&ldo;旗&rdo;不聽她的,自作主張按自己的意願行事。二旗還不時沖她嚷:&ldo;懂什麼,你!瞎指揮!&rdo;
羅大媽也不惱,指揮在繼續。
兩個女兒對指揮與被指揮很淡漠,她們眼睛不夠使似的仰視這房子的高大和院子的豁亮,誇那棗樹上累累的果實。她們手持蚊帳竿子梆棗,棗在地上滾,使得她們嬉笑著東奔西跑著只顧追棗。
羅大爺是個乾瘦的老頭,他早把自己提來的一隻帆布躺椅支在廊下,躺上去,儘量顯出一個當家老爺們兒的風度,像要親身體驗一下這院子的溫度、濕度、風涼度。越是在這興奮時刻,當著大兒大女他就越應表現出應有的沉著和見識。
羅大媽指揮一陣也有個拿不準的時候,便去請示羅大爺。羅大爺只表現些適度的哼哼哈哈:不就幾隻鋪板,支哪兒不是個支?支在哪兒也是支在了他的屋裡。為此等瑣事爭執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