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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話很混亂甚至前後矛盾。你鼓勵我撒謊但我從來不覺得撒謊是好事,有時我說謊是迫不得已蘇眉。
可是從來沒人鼓勵、強迫你撒謊啊,相反人們千遍萬遍警告你的句子是&ldo;別騙人&rdo;,這種消極的規則或者說禁令為什麼會使你覺出迫不得已?我不想聽什麼關於偉大的謊言和卑下的謊言的那種分析,謊與謊之間的確有本質的不同。我想說的是藏匿靈魂的謊那種捍衛靈魂自由的謊,也許它本不該被稱做謊它是靈魂勇猛的衛士;也許它才是不折不扣的最純最地道的謊,它欺騙一切有時候也邁著怯怯的步子想矇騙靈魂卻總是敗下陣來,它不是靈魂的對手。而靈魂之所以那麼頑固是因為它太自愛,它無視世界的存在所以你必須扼制你的靈魂。那首歌是怎麼唱的:
從前的一切我可以不再提起,
但我卻永遠不會忘記。
第五章
16
一天中午棗樹下的眉眉跑進了屋。
眉眉終究沒有在棗樹下白坐。
青棗都半熟了。
現在是眉眉沖婆婆打手勢,那不是手的搖不是手的擺,是手的撲打,一雙痙攣的小手沖躺在床上的婆婆的撲打。
她一邊撲打一邊叫婆婆,聲音雖小卻又急不可待。
正在迷糊著的司猗紋感到有手朝她撲打,也聽到了一陣急不可待的喊婆婆的小聲兒。
&ldo;告訴他,送錯了門兒。&rdo;司猗紋說,不睜眼,不動。她知道準又是那個敦實個兒送煤的。
&ldo;不是。&rdo;眉眉離司猗紋的耳朵很近。
&ldo;對,告訴他不是。&rdo;
&ldo;是……&rdo;
&ldo;是咱們沒叫煤,還有的燒。&rdo;
&ldo;不是。&rdo;
&ldo;不是你還不讓他走。&rdo;
&ldo;是來啦。&rdo;
&ldo;來啦也不要,沒燒完。&rdo;
&ldo;是……&rdo;
是兩個人無法溝通的對話。
後來眉眉不得不把為什麼非要叫醒司猗紋的原因告訴了司猗紋。這次的司猗紋沒有以靈活的腿腳帶動自己的身體下床,而是一種猛然坐起的不斷向後退縮。這是人的一個受到驚嚇的慣有動作。
司猗紋受了驚嚇。
院裡沒來送煤的。
街道主任羅大媽進了院。
眉眉的手朝南屋對面指。
南屋對面是北屋。
司猗紋聽見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這是那種解放腳走路的特有聲響,腳跟砸地,起彈力作用的腳趾腳掌是腳的擺設。從x光片上分析這種腳,跟骨特別發達,像一個歪著的大榔頭。&ldo;歪榔頭&rdo;砸著青磚墁地的院子,聲音就特別悶、特別重。
嗵!嗵!
司猗紋來到窗前,見肉多身沉的羅大媽正往北屋走,那腳砸著臺階上了廊子。
羅大媽站在廊下舉頭望,她望那有著花飾的屋簷;她伸手拍,拍那塗著綠漆的方柱子;她抬腳跺,跺那廊上的大方磚。她像是對這房子的質量做著鑑定‐‐屋簷會不會塌下來,柱子會不會歪下來,地會不會陷下去。
後來羅大媽撕開門上的封條,從腰裡拽出鑰匙開了屋門,把住門框邁過了門檻。門檻給羅大媽一個生疏的高度,她的腳抬得很有富餘,她就像做了一個廣播操裡的提腿動作,那個動作的要領是大腿抬起,小腿自然下垂,大腿和軀幹要形成九十度角。羅大媽以兩個連續的提腿動作進了北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