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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說著,濃密的眉毛壓低眼中的表情。有時候他會停下來,轉過頭來,看看我的反應。老師的眼睛裡寫著他沒說出的話。我忽然覺得老師並不是天然地生活在理論的空中樓閣中,而是對周遭心知肚明,卻隻字不提。他故意進入另一個更寬廣的世界。
與老師分別後,我飛了很多地方。在每次飛機起飛和降落的時候,我總會俯瞰地面,看每一個星羅棋佈的城市與鄉村,看這些相似又不同的人類的居所。人活在大地上,充滿勞績,卻詩意地棲居。這話說得太抒情。人往往是帶著睡意棲居的,醒來也仍在睡。當夢魘來臨被驚醒之後,人們用自我催眠的辦法繼續睡去。睡去比醒來好過得多,睡去之後,生活的一切都可以容忍。驚恐可以容忍,屈服可以容忍,限制的自由也可以容忍。
我不知道大地上有多少人每天為了未來擔憂。視線以下,平原還是平原,草地還是草地,寧靜的鄉村還是有著紅頂的小房子。乍看起來,一切都沒什麼變化。如果忘記頭頂的月亮,似乎現在的生活和五年前也沒什麼不同。這是和歷史相比多麼不同的一種境遇。人類第一次作為整體感到薄弱。以往的所有衝突都是一部分人強過另一部分人,只有這次是所有人同樣薄弱。作為強國的一些國家沒有經歷過這樣的衰弱,曾經一度很難適應。他們驚訝地發現,一些以為永存的英雄主義氣質不見了,犧牲和為自由而戰的民族氣質也可以隨著潰敗消散。這多麼動搖人心。可沒有辦法。被征服的民族分歧多過團結。愛國主義早已被詬病,此時的&ldo;愛球主義&rdo;則更像一場笑話。武力抵抗變成零星的火花,人們撤回到自己在角落裡安全的房子,城市和公路在沉默中維持著原有的樣子。
雲下的世界仍然運轉。如果不想到某種自由,似乎可以一直這麼繼續下去,直到習慣。這有什麼不好呢,吃還能吃,睡還能睡,藝術灌輸甚至比以前還多。只要承認他們對人類的統治,一切就能繼續。而承認對一般人生活又有多大影響呢?鋼鐵人只是要一些資源和礦產,要地球的屈服,要絕對的權威。如果能順從,永遠不挑戰,永遠承認他們的地位,那就一切都沒問題,像以前一樣幸福,像以前一樣自由自在。
只是自由又是什麼東西呢?
倫敦是我的第六站。在這之前我到了北美和歐洲大陸。進展並不順利,這我也能想到。一方面不能把這計劃告訴太多人,另一方面在我們接觸的樂手中間,同意的比率非常之低。我不知道我要有多久才能湊齊一個樂隊。
在倫敦南岸步行區,我見到了阿玖。
阿玖看上去沒什麼變化,儘管我們已經三年沒見。頭髮燙捲了,戴了項鍊,除此之外的一切還是和從前一樣。臉龐隱在長長的劉海下,彷彿瘦了一點。她穿了淺紅裙子和一件灰色長大衣。在細雨剛停的石板路上,她的靴子發出有規律的咔噠聲,好一陣子我們都沒說話,只有靴子的聲音像我們心裡悄然轉動的鐘表。
阿玖對老師的計劃同樣感到驚訝,但沒有多說什麼就立刻答應了。這讓我略略感到驚訝。我又重申了一遍計劃的困難和風險性,她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但沒有收回許諾。我心裡有一絲感激和微微的暖意。
&ldo;你現在還好吧?&rdo;我問她。
&ldo;還可以。&rdo;
&ldo;還在上次你跟我說的樂團?&rdo;
&ldo;不了,&rdo;她搖搖頭,&ldo;中間換過一個樂團,但現在哪個樂團也不在了。&rdo;
&ldo;為什麼?&rdo;
&ldo;樂團解散了。&rdo;她看著夕陽中的泰晤士河,說得有一點遲疑,&ldo;然後……大部分團員,被接到了香格里拉。&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