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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默默地點點頭,同時做出她的慣用手勢,轉動手指以示不耐煩:去吧,去吧。

槍俠一看就露出無聲的笑容。他走下了樓梯,槍把抵在右肩窩裡,就在那個時刻,他的背影像極了傑克·錢伯斯,她差一點就湧出了眼淚。

6

地窖彷彿一個小迷宮,到處都是雜亂無章的箱子、圓桶,還有用布遮掩的什麼東西吊在大鉤子上。蘇珊娜一點兒不想知道那些遮布底下搖來晃去的是什麼玩意兒。那人又嗚咽了一聲,像是抽泣,又像是尖叫。狂風在他們頭頂上氣勢洶洶地又呼號了一陣,現在聽來似乎遙遠而沉悶了些。

羅蘭轉向左邊,沿著一條之字形的走廊往裡走,兩邊的板條箱都堆到了腦袋這麼高。蘇珊娜跟在他後面,保持一定的距離,始終留心自己身後的動靜。如果奧伊在上面發出任何警示的叫聲,她希望自己能在第一時間內作出反應。她看了一眼旁邊的一摞板條箱,一隻箱子上貼著“得克薩斯工具”的標籤,另一隻上則打著“中國豪華財寶甜餅有限公司”的鋼印。看到他們拋棄已久的豪華計程車的牌子再次出現,她一點兒也不奇怪;她早已超脫於“奇怪”和“驚訝”之外了。

在她前頭的羅蘭停下了腳步。“以母親的淚作證。”他兀自喃喃。以前,她曾聽羅蘭這麼說過一次,那次,他們撞見一頭小鹿墜落深谷,兩條前腿和一條後腿都摔斷了,忍飢挨餓,目光失焦地望著他們,因為蒼蠅圍著那頭不幸的動物,活生生地把眼珠子蠶食一空。

她也止步不前,直到他擺了擺手讓她跟上,蘇珊娜才手掌撐地,快步挪到他的右側。

丹底羅的石牆地窖最深處——是東南角,如果她的方向感沒出錯的話——放著一隻簡陋的鐵籠子,權當牢獄。籠門是用十字交叉形的生鐵棒鑄成的。旁邊還有一張焊接工作臺,顯然就是丹底羅親手架構此籠時留下的……但是,從乙炔箱上厚厚的灰塵來看,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牢牢敲進石牆中的S形大鉤子上掛著的——就在獄中人伸手可及的範圍之外一丁點兒,蘇珊娜毫不懷疑,這是用來嘲諷並刺激獄中人的——是一把老式樣的大

(叮叮噹,噹噹叮)

銀鑰匙。身份不明的獄中人站在監禁地邊緣的鐵欄杆旁,向他們伸出汙垢重積的雙手。他瘦得與骷髏無異,蘇珊娜當即想到以前看過的可怕之極的集中營史料照片,那些從奧斯維辛、卑爾根-貝爾森和布痕瓦爾德集中營裡僥倖生還的人們,碎布條般的囚服耷拉在身上,頭上還戴著慘白色的囚徒圓帽,可怖而明亮的眼睛裡投射出洞悉世事的警覺神色,他們活著(哪怕只是一息尚存),猶如對全人類罪行的控訴。那些怕人的眼睛彷彿在說:我們真希望不知道自己已被折磨成了什麼樣子,但不幸的是,我們都知道。

派屈克·丹維爾伸出雙手、含糊不清地發出懇求的聲音時,眼底的神色就有這番意味。此刻他們離得這麼近,她覺得那種央求般的嗚咽很像某張電影原聲大碟中人為仿造的叢林鳥鳴:咿—呀、咿—呀、咿—啾、咿—啾!

羅蘭從吊鉤上取下鑰匙走向了鐵門。丹維爾用一隻手揪住他的襯衫,槍俠撥開了那隻手。這動作絲毫不含怒意,她想,可是瘦骨伶仃的獄中人卻頓時向後退卻,眼睛瞪得暴凸出來。他的頭髮很長——披散在肩頭——但兩頰上泛起一片依稀的青色。下巴和上唇的青色就更重一些。蘇珊娜猜想他該有十七歲了,但顯然也可能沒那麼大。

“派屈克,我無意冒犯你,”羅蘭的口氣完全像是和朋友親切對談。他把鑰匙插進鎖眼裡。“你是派屈克吧?你是派屈克·丹維爾嗎?”

牢籠裡那個身穿骯髒牛仔褲、寬鬆灰襯衫(長得都快拖到膝蓋了)的瘦東西退縮到了三角形獄地的尖角里,沒做任何回答。直到背脊壓到了石牆上,他又慢慢地滑落下去,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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