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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的因為我的痼疾和衰憊,而是因為我始終不能夠克服自己的紳士意識,我終究不能成為無產階級的戰士。
永別了,親愛的朋友們!七八年來,我早已感覺到萬分的厭倦。這種疲乏的感覺,有時候,例如一九三零年初或是一九三四年八九月間,簡直厲害到無可形容,無可忍受的地步。我當時覺著,不管全宇宙的毀滅不毀滅,不管革命還是反革命等,我只要休息,休息,休息!!好了,現在已經有了&ldo;永久休息&rdo;的機會。
我留下這幾頁給你們‐‐我的最後的最坦白的老實話。永別了!判斷一切的,當然是你們,而不是我。我只要休息。
如果說瞿秋白寫《多餘的話》是在作偽,是在演戲,是在向國民黨付一筆&ldo;贖款&rdo;,那就意味著他實際上字字句句都是寫給國民黨看的,在寫作時眼前始終有著蔣介石的影子(因為只有蔣介石才有權決定瞿秋白的生死)。然而,上面的這些話,像是在作偽、像是在演戲、像是在撒謊嗎?讀這些文字,讓人感覺瞿秋白在寫下它們時,已經很有些忘情了,他不但眼前沒有站著一個蔣介石,甚至根本就忘了是在蔣介石的監獄裡。
前面說過,瞿秋白這樣的革命知識分子是十分珍愛自己的名譽的。他沒有向國民黨叛變,就說明他把名譽看得比生命更重。然而,從&ldo;革命&rdo;的立場上看,這篇《多餘的話》卻又分明是在自我作賤、自我貶損,分明是在自毀&ldo;革命聲譽&rdo;,是在對用多年生命建立起來的&ldo;革命形象&rdo;進行不留情的摧殘。這該怎樣解釋呢?對此,瞿秋白在《多餘的話》裡也明確地做出了回答:&ldo;雖然我現在已經囚在監獄裡,雖然我現在很容易裝腔作勢慷慨激昂而死,可是我不敢這樣做。歷史是不能夠,也不應當欺騙的。我騙著我一個人的身後虛名不要緊,叫革命同志誤認叛徒為烈士卻是大大不應該的。所以雖然反正是一死,同樣是結束我的生命,而我決不願冒充烈士而死。&rdo;真有名譽心的人首先是一個真誠的人,否則他愛的就不是&ldo;名譽&rdo;而是&ldo;虛榮&rdo;。在《多餘的話》中,瞿秋白說自己多年的政治生涯如同虛假的做戲,而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他卻表現出極大的真誠;在《多餘的話》中,瞿秋白也說自己是軟弱的、是缺乏勇氣的,而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卻表現出驚人的肝膽。品味《多餘的話》,我感覺到瞿秋白在一字一句地寫下它們時,心中有悲哀、有痛悔、有無奈,但又不僅僅只有這些,還有著興奮、有著痛快;而當他劃上最後一個標點符號時,我相信,他感到了難言的舒暢:&ldo;一生沒有什麼朋友,親愛的人是很少的幾個。而且除開我的之華以外,我對你們也始終不是完全坦白的。就是對於之華,我也只露一點口風。我始終戴著假面具。我早已說過:揭穿假面具是最痛快的事情,不但對於動手去揭穿別人的痛快,就是對於被揭穿的也很痛快,尤其是自己能夠揭穿。現在我丟掉了最後一層假面具。你們應當祝賀我。我去休息了,永久休息了。你們更應當祝賀我。&rdo;這是在《多餘的話》接近尾聲時寫下的一段話。揭穿別人的假面具是痛快的,自己的假面具被別人揭穿也是痛快的,而自己動手撕下自己的假面具則更是加倍地痛快。寫《多餘的話》的過程,就是瞿秋白親自動手,一分一寸地撕下自己的假面具的過程。因為這假面具戴得太久,已與真實的肌膚相粘連,撕扯的過程中必然要流血,必然有痛楚,然而,也有巨大的快感。撕完之後也必然血肉模糊,然而,瞿秋白寧願以血肉模糊的真面目示人,也不願戴著金碧輝煌的假面具進入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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