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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夜白頭一夜死(9)
我說:“ 我知道,我從沒有恨過你,葬蝶。我被宿命牽絆被詛咒左右,我都沒有任何怨言,因為,擁有愛,本身就是一種幸福。”
“ 你知道麼,南枝,我以為我愛他他也愛我,我們這樣就可以天長地久海枯石爛,但是,直到這一天,面對死亡面對窮困,我才知道他並不是真正屬於我的男人,他熟悉我的身體我的性格,但並不能明白我的心。他可以在寂寞時來溫暖我,但不能在絕望時給我希望和勇氣。”
“ 葬蝶,真正的愛人,是可以和你同擔困苦可以伴你同經繁華的人,而不是隻在寂寞時給你一個懷抱一份溫暖。”
“ 南枝,把我的女兒帶走吧,讓她快樂地生活,讓她明白怎樣才是真正的愛。我不奢望她能多麼快樂,我只希望她能幸福。”
我的愛我的戚葬蝶在那天下午死在了陳家後院那間破舊房子裡,我帶著她的女兒遠離了陳家。她的丈夫安葬了她,長吁了一口氣消失在我所知的故事裡。我給戚葬蝶的女兒取名叫 “ 憐兒”,因為,在戚葬蝶合上雙眸的時候,她都沒有告訴我她的心裡是否有過我,哪怕,只是一瞬間。我很自私地用這個幼小的生命來悼念自己一生的情痴。
不久,我的瘋母親在兮家的閔園自縊身亡。一代才姝桂倩蓉,在經歷了動盪悲泣的一生後用一種沉默的方式遏止了自己的顛倒生涯。
在我的兄弟兮沾塵用土埋好了棺木後,他轉過身,便看到了他的哥哥兮南枝。我那天一如平常的一襲白衣勝雪,手拎長簫來到我父母的墳前,下跪,磕頭,站起來,離開。我緊抿雙唇,始終沉默不語。我年少張狂,衝破了所有牢籠,可終歸,他們是我的父母,這點,我永遠掙不脫。
兩個月後,宋將曹彬得到宋帝趙匡胤旨意,率領水師南下逼近金陵。唐國被捲到了風口浪尖上,岌岌可危。
“ 南枝,是的,這世上不乏那種出塵脫俗的奇女子,但任誰都想嫁一個才貌雙全的男人的,再出塵再脫俗的女子也必有她城府的一面。”鶯鶯說,“ 南枝,其實,這世上的人,莫不如是。若非戚葬蝶那般的女子,你兮南枝會這樣的愛麼?”
在鶯鶯的墳前,時隔多年,我又見到了那個在長安街頭對著我瘋笑的跛和尚。他還和當初一樣,沒有蒼老亦沒有年輕,沒有乾淨亦沒有更骯髒,就連身上的泥漬似也沒有分毫變化。
“ 不急,不急,等到落花流水東去,世間冷暖嚐盡,施主自會來聽老納講經佈道的。”
我向他深深施禮,我說:“ 師傅,如今我心如月,我願意隨你而去,請你指點迷津。”
和尚笑著說:“ 南枝啊,哪裡是盛放你那顆滿布瘡痍的心的地方,你就去哪裡,了斷你的一切因果。”
“ 南枝,你還記得當年我讓你記下的話麼?”
“ 記得。您說過———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此。許多年來,我一直記得。”
二十三歲這一年我搭上了去往汴京的客船,作別了我的金陵我的過去。金陵的一切還是那麼妖嬈迷醉,但於我而言,都成了過眼雲煙。我回首秦淮河上的燈火闌珊,驀然想起了我生命裡的女子們和我永世不能得到的戚葬蝶。懷裡的憐兒放聲哭了起來,關於離別,我對我離去的地方已沒有留戀。在夜裡我又夢到了夏南,他像青煙一樣在我的夢裡飄蕩,他說南枝你要把答案給我,我是你前世的疑問。
在汴口上岸時,我聽到了遠處古剎的鐘聲,穿越林海,遙遙飄來。我懷裡的憐兒睡得香甜。
我懷抱嬰孩走進山林深處,在普光寺剃度出家。
在寺裡的水潭前我看到水間倒映的我的面孔,我說:“ 他不是夏南不是兮南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