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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宇良讓我噁心,我的上司也一樣。
不過總的說來,生活算是令人滿意的。溫哥華是個秀麗的城市。乾淨,親切。如果一個人在這裡出生併成長那是有福了——一輩子,鄉愁都是一首輕快的巴羅克音樂,或者是藍調。不像我,想起故鄉,腦子裡只有狂風起勁地呼嘯。一想到我和安妮未來的孩子會擁有一個精緻一些的鄉愁,我的心情就愉快起來。要知道你出生併成長的地方直接影響你靈魂的質感和成分。
快要到公司了。來,深呼吸一下,八個小時,其實過得很快。只有張國榮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悠長,他是用不著再和“時間”這東西較勁了。
“不要問我是否再相逢,不要管我是否言不由衷——”
天楊曾經說過,這兩句,就這兩句,是張國榮的絕唱。她真的說對了。
肖強(1)
'肖強'
最近,幾乎所有的音樂電臺都推出紀念張國榮逝世一週年的特輯。當然,跟去年他剛死的時候比,聲勢是小多了。我不知道再過些年,是否會有電臺推出紀念張國榮辭世十週年的節目——十年,大概是不會了吧。那時流行歌曲的主要消費者都不會再知道張國榮是誰。
“師傅,去國貿商城。”
我不得不暫停我的張國榮,按下另一個按鈕:
“乘客您好,歡迎您乘坐某某某公司出租汽車,叫車電話:�������。”
我是個計程車司機。這個城市就是我的辦公室。我熟悉她的每一條街巷就像一個醫生熟悉人體的每一根血管。我不是那種愛和乘客聊天的計程車司機,我更喜歡聽他們說話。從他們的談話片斷裡判斷他們正在聊的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是我的專長。當然我也有判斷失誤的時候,比方說有一次,我拉了一個女大學生。眉清目秀的乾淨女孩,穿著普通的牛仔褲,梳馬尾辮。她的目的地是紅玫瑰歌城,我想一定是她有同學過生日什麼的。她在車上給她聽上去是在外地實習的男朋友打電話,甜蜜了半天,又說剛剛從做家教的那家人家出來,又埋怨那個小孩的腦子硬得像花崗岩。我還微笑了一下,碰上一個未經世事生活幸福的小姑娘總是件高興的事。到了門口,一個滿臉焦急的三陪小姐朝我的車走過來,我還以為我又可以拉一筆活,沒想到她拉開車門朝裡面嚷:“你怎麼回事?王經理都發脾氣了。”“我有什麼辦法?”這女學生的聲音還是嫩嫩的,“輔導員今天硬摁著我們幾個寫入黨申請書,誰請假都不行……”
她付錢下車的時候我看見她肩上巨大的牛仔包,我想那裡面應該裝著她的“行頭”和化妝品吧?我不是沒有見過做小姐的女大學生,但是這個——我只能說她的人格已經分裂到一定境界。一般情況下,如果那些乘客在電話裡說謊的話,他或許騙得了電話那頭的人,但騙不過我。這次,我碰上了高手。
希區柯克說過:世界上的人只有兩種,一種是偷窺者,一種是被偷窺者。這女孩嘲弄了我作為一個偷窺者隱蔽的自尊心。不過我倒是希望我能多碰上幾個這樣的乘客,這有助於提高我的判斷力。正如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一樣,判斷力是我們偷窺者的本錢。
天楊曾經說過:“肖強,我覺得你像王家衛電影裡的人物。”這話說得我心裡一驚:這小丫頭。那是一九九五年,天楊和江東上高二,我當時還是他們中學門口的音像店的小掌櫃。天楊第一次走進我店裡來的時候,兩條麻花辮垂在胸前,藏藍色的揹帶裙和白色的短袖襯衫。那是她們的校服,可是很少能有女孩子穿出那種乾淨的味道。她抬起頭衝我一笑,“老闆,有《阿飛正傳》嗎?”她毫無遮攔地看著我的眼睛。“有。”我拿出來給她,“好幾年前的片子了,你沒看過?”“看過,”她笑笑,“看過好幾次了。我喜歡張國榮。”
她舒展地微笑著。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