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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能掌握狀況,她強調我應該加強英語及西方文明的基礎。“對一個年近三十的人來說,”她警告我,“已沒多少時間學外語了。”我不能再愚蠢賣弄我在大學學的一點點德文,在軍校聽來的一丁點兒俄文或日文,拿來炫耀更是完全不智。我應該練好英文,集中火力,專心去學好英文。
我們下次見面時,安帶我到碼頭附近的一家書店。她已經訂購一本《浮華世界》,要我保證從頭到尾看完每個字。她還給我她以前的歷史課本,從拿破崙戰爭開始,到第二次世界大戰前夕為止。我很聽話,正好背袋已經變空了,於是隨身帶著厚厚的書,帶到東北,又帶回來。
三十八年後,我仍然還在和英文搏鬥。如果你是長期東學一點、西學一點,而不是持續而有系統地學習一種語言,你就永遠搞不清楚字句的排列組合。不過那也很有趣,也就是說,經過這麼多年後,我還是不知道如何玩別人的錢,但我樂意玩玩語言與文化。如果我告訴安,我是受了誘惑,不知不覺去做,不知她有何反應。無論如何,之後我只在紐約見過她一次,而那也是好多年前的事了。那時我的熱情一定已經冷卻,完全沒有當初在她身旁時那種莫名的緊張感覺。
流亡生活有其有益及不便之處。現在即使以豐富的詞彙,我也無法確切表達我如何走到今日的處境。西方人如果和中國人結婚,並且決定留在中國,通常會備受好評,被認定具有異國品味,心胸高尚,願意和中國人同甘共苦。我們這些往相反方向飄流的人就得到不同的評價了,很少美國人會相信,我是去解決他們的問題。相反地,他們認定我們是到已開發工業國家去追求物質上的舒適,其中包括自己的浴室等方便的裝置。不幸的是,這樣的批評自有幾分道理。以我的情況而言,因為我必須以自己無法完全掌控的語言來書寫,批評家可以輕易指證我模仿笨拙,思想膚淺,這種說法其實不算錯。在美國永久居留了數十年後,我已經成為美國公民。我不知父親會做何感想,記得我十四歲時,告訴他小泉八雲根本不是日本人,而是英國或美國人,後來才成為日本公民,取了日本名字。“可恥!”父親說,“對他的祖國真是一大恥辱!”對他而言,公民權就是國籍,是由出生決定的。
不過,不論是高貴或可恥,另一邊的草地總是比較綠。有時為了求變化,我不介意某一天混合綠色及紫色,雖然我平常比較喜歡藍色。說來奇怪,直到最近,在中國還沒有人能做到。因此,不論我父親是否喜歡,我必須接受下列事實:世界已經進入一個新時代,選擇的自由比血緣關係更為重要。父親很有適應能力,如果他現在還活著,他會了解這一切的。
既然我已不知不覺跨過了文化疆界,我的見證可能有部分的參考價值。例如,有混合文化背景的我,看“文化大革命”的角度,就大大不同於那些沒有混合背景的人。雖然“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強調平等,但從我的觀點來看,卻代表一場撤退回中國農民式純樸的運動,以便於管理。為了保持公認的傳統價值,必須去除穿高跟鞋和留著長卷發的女人。不可以有探戈、狐步、有口紅印的咖啡杯,甚至布朗蒂(Charlotte Bronte)或薩克雷 (Thackeray)。《簡愛》和《浮華世界》能提供什麼呢?年輕女性愛上已婚男人;貌似忠貞的寡婦思念丈夫的老友;丈夫入獄時,不忠的妻子在家款待仰慕者。彷彿這些還不夠腐化似的,還有少女在教會學校為食物而大打出手,男生被鼓勵互舔,用金錢當獎賞!在中國要度日已日益複雜,沒有這些擾攘,中國人會過得更好!
難道我的生活不也變得很複雜嗎?有時我會這麼認為。也就是說,有時我會疲於多邊的人際關係,不會引以為樂。這時,多希望能將滿滿的經驗交換更基本的事物,例如我可以完全處理的簡單問題。然而,當我再細想時,我故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