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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順走的那天,我們一群人都哭了。我當時特別為來順傷感,聽說他家挺窮的,其實年紀不比我們大幾歲就出來當兵了。記得以前聽我爸說過,有些時候部隊裡面的新兵蛋子常常被欺負得特別慘。我不知道來順那張傻乎乎、不會拍馬屁的薄臉皮究竟能否在部隊吃得開——甚至想得更遠一些,他指揮教訓的這一群人,在兩三年後將會邁入高等學府,深造,好工作,好收入,好房子,好生活——而那時候,他在哪裡?
這種想法被我媽聽見又會被斥責為幼稚,而我爸則會呵呵一笑來原諒我的愚蠢。
全是廢話。
我討厭他們的冷酷。成人的冷酷。
我只記得來順對我們說,他羨慕我們能讀書。
然後揮揮手,說:“好好學習。”
我哭得一塌糊塗。餘淮低著頭,抿著嘴,不說話。
於是,我們正式開始了新學期。
一大早上,張平就把餘淮他們這些坐在後排的高個子男生都叫出去搬書。一摞一摞用塑膠繩捆紮的新教材被他們運進教室,我很興奮。
每個新學期發教材,我都興奮。從小學一年級開始我就這德行,教材是從第一排往後面傳的,我那時候很羨慕前排的同學可以有更多的選擇權——剔除掉所有頁邊折損或者有汙點的,挑出一本最新的留給自己,剩下的傳給後桌。然而後來我的一個小夥伴萬分苦惱地說,她當時被分到一本破了的書,於是就重新挑了一本,把破的塞回去繼續往後面傳,被老師批評了。
當眾批評。然後班裡面一個很受老師喜愛的男孩子站起來,主動領取了那本破書,得到了全班的熱烈鼓掌和老師的表揚,哦,還有一朵小紅花。
我那個小夥伴非常非常痛苦,她盯著我,很認真:“我知道我錯了,可是我朝那個男生要那本破書,他不給!這樣下去,老師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了。”
我拍拍她的肩,真心地為她難過。
被老師記仇,還是一輩子,多可怕啊。
後來我也不知道那本破書的歸宿,是不是被他們兩個中的某一個帶回家用相框裝飾起來了。
教材不便宜。作為消費者,怎麼會搶著要一本破書?維權意識真他媽差。
我正在胡思亂想,書已經發到了手裡,愛不釋手地翻看,感覺到餘淮很詫異的目光。
“怎麼了?”
“你……第一次看見高一的教材啊?”
“對啊,不是剛發下來嗎?”
他聳聳肩:“對,對,沒事了。”
然後,我就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武器——捲成筒後包裹上廢報紙的舊掛曆。
我不喜歡文教店販賣的那種花花綠綠的書皮紙。書皮只能有三種——棕色牛皮紙、白色掛曆紙、藍灰色繪圖紙。
除了掛曆紙外,另外兩種嚴重仰賴你父母的職業屬性,而我爸媽的工作性質,估計能拿到的只有發票賬本和政府工作報告,而這兩種是斷然不能拿來包書皮的。
當我喜滋滋地打算開工的時候,看到了餘淮那副眼珠子幾乎要掉在桌面上的驚訝表情。
“沒見過包書皮啊?”
“你從哪個年代過來的?現在你還包書皮?”
“我不喜歡書磨損得髒兮兮的。”
“花拳繡腿。”
“你管我?!”
我慢慢從書包裡掏出剪刀和透明膠,餘淮的嘆息也越來越沉重。
包好了之後,拿出鋼筆慎重地準備在封面上寫標題和班級姓名,我虔誠得就差淨手焚香了,突然想起來我的字寫得很醜。
以前包書皮都是我爸給我寫名字的,我爸寫字特別好看。我說了,他放假在家的時候就喜歡養花養鳥寫毛筆字,跟離退休老幹部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