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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她鬆口,抱著她的男人都如巍峨高山般巋然不動。
她看著那圈清晰可見的牙印,咬牙道:
「我見過我爸媽的遺體,又黑又焦,你知道燒焦的遺體長什麼樣?聞起來又是什麼味道嗎?」
「他們是那麼一大個的人啊!死的時候只有那麼一點,法醫說車墜毀的時候他們還有意識,他們……是活生生被燒死的。」
「多少個夜晚,我整宿整宿睡不著,一閉眼全是噩夢,你那時總問我,夢到了什麼,我連說出來的勇氣都沒有……」
「後來,我的手也被燒傷了,你知道那時候我在想什麼嗎?我在想,我終於明白他們那一刻的感覺了……」
趙予安閉上眼,任由淚水滾滾而下。
陸贏川無聲的捏緊她的雙肩。
大學時期,他曾聽同班同學說過自己的一個親身經歷,自幼疼愛他的爺爺去病危,而家人怕影響他考試,串通一氣把訊息隱瞞,但紙包不住火,他還是知道了。
千辛萬苦買了機票,周轉奔波了兩天趕回國,卻只看到爺爺的靈堂,和奶奶嚎啕的哭聲,以及案上擺著的一串葡萄
他沒見到爺爺最後一面,也忘記了自己是怎麼失魂落魄走出靈堂、憤怒的甩開了母親哀求的手。
他只記得那串葡萄,靈堂中除了黑白唯一的顏色。
他後來再看不得葡萄,甚至聞一下都噁心。
如果說,記憶是一座監牢,那麼趙予安就被困在這片方寸之地,她苦苦不肯離開鋼筋鐵籠,是因為獄卒不僅僅是那些慘烈的痛苦,還有雙親的音容笑貌。
她從未放下,也固執的不願忘卻,所以一直在畫地為牢,作繭自縛。
陸贏川知道,世間傷痕分為兩種,一種是身體上的,可以被強大而泯然一切的時間治癒。
而另一種,卻隱蔽地在心上生根發芽,腐朽而靡麗的綻放,最終摧毀所有。
「趙予安。」他的聲音很平靜:「很多年前,我問過陳阿姨,為什麼要給你取這麼個名字。」
「因為你既不喜歡安寧,也和恬靜沾不上邊,相反,你活潑好動,脾氣很差,三天兩頭上房揭瓦。」
陸贏川的聲音有某種安撫力量,趙予安淚意朦朧地看著他。
他又淡淡說道:「當時陳阿姨說,予安予安,是予你長安的意思。她希望你一輩子長樂平安。然後,又指著遠處玩了一身泥巴還傻樂的你說:『現在安安既健康,又快樂,我又有什麼不滿足的。』」
趙予安剛止住的淚水再次洶湧決堤。
「你有一對好父母,趙予安。」他一聲嘆息,用手背擦去她滿臉的淚水:「我猜他們不捨得看你這樣。記得和忘卻,都是屬於你的權力,但人不能永遠停留在噩夢迴圈的那一天。」
趙予安哭的更狠了,陸贏川任由她將鼻涕眼淚一股腦通通抹到了自己的外套上。
他將整盒仙女棒點燃。
霎時間,萬千星辰落入凡間,小小的河邊亮如白晝。
趙予安痴痴的看著。
他又點燃一盒,星光璀璨,愈發燦爛。
陸贏川隔著火光看向她,暖色的火焰將他冷峻鋒利的眉眼鍍上一層春水般的暖意。
他微笑著,將一根小小的星辰遞給她:
「許個願吧,趙予安。叔叔阿姨在天上看著呢。」
「逾期不候。」
火焰炙熱,趙予安害怕。
星辰美麗,趙予安想要。
最終,她在陸贏川鼓勵的眼神中,小心翼翼的接過了那一根煙花棒。
——如果你們真的在我身邊。
——請賜予我勇氣,讓我披荊斬棘,無所不能。
第14章 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