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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已死的屍體變活了,它變成了她。這個事實讓楊從心底泛起惡感。那個完全不認識的人靠在立式浴櫃的磨砂玻璃壁上,臉色青白難看,面板上混雜著不知道是雨是汗的液體。
真是骯髒,要趕快丟出去。楊想。
他剛俯身下去要把它抓起來,緊接著就發現她正在輕微地抽搐,淡淡的血色液體從嘴角滑落。幾乎是幾秒內的事情,她開始猛烈地抽搐,劇烈到楊以為她會在痙攣中把自己舌頭咬掉。他維持著俯身的姿勢,動彈不得。眼睜睜看到她的冷汗涓涓不絕地滲出面板,彷彿面板變成沒有阻滯力的薄膜,無法把□禁錮在人體之內。
Z大喊道:“抓緊她,這是戒斷症狀啊。”
他呆立了幾秒,忽然重重摔倒下去,額頭磕在立式浴櫃的浴盆邊沿,發出沉悶的聲響。Z張大了嘴,就算自己電腦防禦系統被攻破都沒有這麼驚訝的。她就這麼眼睜睜看著楊喪失了一切力氣,身體如同被抽掉了脊椎,順著浴盆滑倒下去,躺在浴室的地毯上。
Z被嚇了一跳,但是在她來得及反應之前,楊又突然有了反應。他彷彿是被電擊一般,渾身抽搐地震動了一下,接著睜開了眼睛。地毯的絨毛貼著臉頰,乾燥柔軟,這個原本是倉庫的居處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條,根本看不出先前是不能住人的地方,反而像是舒適的家庭。
然而這根本不是家庭,這裡僅僅居住著一個人——他自己。
他雙手撐地,慢慢站了起來。
“你怎麼樣?”Z問。
楊搖頭,厭惡地瞥了一眼浴盆裡的人,又憎惡地別開了視線:“幫我把她丟出去。”
“丟去哪裡?”
“後門出去右轉二十米有個垃圾堆。”
據說昏倒的人會比清醒的時候要沉重,因為他們失去了意識,不會配合他人的行動,所以扛起一個昏倒的人所費的功夫是平時的一倍。但是如果面對的是一個溺水掙扎的人,消耗的力氣會是平常的三倍以上,因為溺水者會掙扎,而且是拼死的掙扎。
Z感慨自己坐在電腦前的時間太久了,以至於幾乎幹不過一個因為毒癮而消耗了大部分體力的人,不過她依然還是按著楊所說的去做了,她看得出他的心情糟糕透頂,犯不著為了一個陌生人破壞他們之間的革命友誼。
楊一整個晚上都沒有睡著,他眼前浮動著的是難以忘卻的場景,走馬燈似的輪番上場。這是一齣戲,一出比八點檔肥皂劇還要泡沫的家庭倫理劇。被欺騙的痛苦不堪、被遺棄的躁動不安,在這個夜晚糾纏著他。
苦悶到了極處,他也想試試用罌粟這朵禁忌之花來阻止對過去的回顧,用迷夢的幻境來替代苦澀的記憶。只是想想而已,他不會付諸行動,在被毒品汙染之前,他會先一步結束自己的生命。
他憎恨厭惡所有與毒品有關的東西,潘朵拉的二十四人都是這樣。他們潔身自好,寧死也不會沾染哪種罪惡的物品。
楊的故事其實很簡單,他與黑頭髮的母親生活在一起。他被學校裡的同學圍觀,被說成是“小老頭”,因為他從小就是接近銀白色的髮色,明明是黑眼睛的東方人種,卻帶著西方人的髮色。
母親卻很高興,說這是父親留給他的紀念。如今回想起來,楊會把那樣的女性用“懦弱”這個詞語來概括。
後來他們移居到了美國,母親帶他去與父親團圓。
……
楊睡不著,他從床上爬起來,拉開臥室門口,發現大廳裡一片黑。Z已經離開了,大概是去驗貨,從黑市購得的眼角膜。
他聽得到自己心跳的聲音,聽得到遠處街道上來往呼嘯的汽車的聲音,就是聽不到活人的聲音。
生活如此寂靜。
當吊燈開啟的時候,這裡裝幀輝煌,像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