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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提出主意,用薄木條固定母親的四肢,免得走位,但父親不肯讓別人碰她。

次日,我到院子大門邊讓黑煤兒跑一跑時,聽見瑞芭叫我。黑煤兒與我快速應聲同去。我們上樓去塔室,母親躺在一大堆枕頭中間,我俯身吻她時,察覺那條褐色舊披巾裹住她肩頭,她的手和臉頰寒冷如冰,但她仍回吻我。「歐睿,」她低語:「我想看你的雙眼。」她感覺到我不肯,又說:「都這時候了,你不可能傷到我,親愛的。」她耳語。

我依舊躊躇。

「照她的意思吧。」在床鋪另一側的凱諾說,他的聲音很輕,只要在這房裡,他一向是那樣輕聲說話。

於是,我鬆開矇眼布,又將兩個眼蓋取下,試著睜開雙眼。起初我以為我無法睜開,還得手指將眼皮往上推。等眼睛睜開,我卻什麼都看不見,只見一片閃爍刺眼得發疼的光,一團混亂的光芒、光之混沌。

然後,雙眼記起了它們的技藝,我於是見到了母親的面容。

「看,看,」她說:「這才對嘛。」她的雙眼望進我的雙眼‐‐她那雙眼睛嵌在凹陷得不成形的臉孔與身軀以及糾結的黑髮中。「這才對嘛。」她又說一遍,說得相當堅強有力。「你幫我保管這個。」她的手開啟,貓眼石與銀鏈子在她手中。但她沒力氣交給我,我伸手取過來,把銀鏈套上脖子。「恩努神,請諦聽並與我們同在。」她低語,然後合上雙眼。

我抬頭看父親。他的表情悲傷呆滯,只稍微點了點頭。

我再一次親吻母親的面頰。然後,我把眼蓋放回原處,覆上矇眼布。

黑煤兒拉一拉皮帶,我讓她帶我出房間。

那天日落後不久,母親辭世。

悲傷與眼盲相似,都是怪事,你必須學習對它有所認識,才曉得怎麼辦。服喪時,我們尋求陪伴,但最初的淚水爆發過後、讚美之辭講完後、美好昔日追憶過後、哀嘆吐露完後,墓穴關閉之後,就沒人陪你悲傷了。從此,獨自承受重擔。如何承受,全賴自己‐‐就我而言,情形大致如此。也許,對桂蕊、對家中和領地內的族人、對陪伴我的人而言,這樣說很不知感激,因為若沒有他們,我大概無從承受重擔,走過那黑暗的一年。

我在心中是這樣稱呼它的:黑暗的一年。

嘗試描述它,就好像嘗試描述怎麼度過無眠的夜晚。什麼事也沒發生。先是想東想西,短暫入夢,然後又醒來;恐懼逼近又離去,念頭不肯變清晰,無意義的字句出沒於心,夢魘的恐懼擦身而過,時間彷彿靜止了。那是黑暗的,但什麼事也沒發生。

凱諾與我並沒有陪伴彼此悲傷。我們不可能互相陪伴。我的失落,無論如何過早發生、如何殘酷,本就是時間必然造成、但終能有所取代的失落。父親則不同,他的失落無從取代,人生的甜蜜已然消逝。

因為他孤孤單單被扔下,因為他責怪自己,所以他的傷痛是嚴酷的、狂怒的,找不到絲毫解脫。

湄立去世後,領地內有些人開始像害怕我一樣害怕凱諾。我是由於野天賦的緣故;而悲苦傷痛中的父親,他有什麼事做不出來?我們是卡達的後嗣,而且,我們如今有正當的理由憤怒。克思世系內每一生靈都確確然然相信,是阿格足莫殺害了湄立甌裡塔。她死於我們離開足莫世系後的一年零一天。不需要提起母親曾告訴我、我又告訴桂蕊的故事,在足莫世系最後一夜的低聲誦念和寒冷。我們沒有告訴任何人;我也一直不曉得母親有沒有告訴父親。凱諾或其他人只需要知道:母親去足莫時,是個美麗閃耀的女人;返家後即病倒、流產,緩慢消耗至死。

凱諾是個強壯漢子,但過去幾個月對他的身心造成嚴重損傷,他已筋疲力盡。起初半個月,他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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