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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的時候,看見她的殺蟲王橫臥在地板上。女友撿起罐子晃動了一下,發覺裡面已經空了,女友吐了吐舌頭,說,我的媽呀,六百毫升,讓你一口氣噴完了!
孕婦無動於衷,臉上的淚水已經凝結成一層灰暗的光暈,她把腦袋藏在被子裡,一隻手伸出來握住了女友的手。屋子裡充滿了殺蟲劑濃烈的並不宜人的芳香,女友屏住呼吸握著孕婦的手,那隻手冰冷冰冷的,很濕潤,很柔滑。女友一直忍不住想笑,但是心卻砰砰地跳,她認為自己現在應該說點什麼,或者是開導的話,或者是安慰的話,但她就是想不出說什麼,幸好孕婦在被窩裡說話了,孕婦在被窩裡嗤地一笑,她說,六百毫升怕什麼?我學過化學,六百毫升殺蟲劑也比不上六毫升硫酸。女友一下子就放鬆了,她聽了聽衛生間的動靜,對被窩裡的孕婦說,可憐的人,他還在洗呢。孕婦沉默了一會兒,說,沒關係,洗乾淨就好了,就當我跟他開了個玩笑。
向日葵
我以為項薇薇是個好學生,但盛老師說她不是。盛老師說項薇薇怎麼樣,你過一段時間就知道了。當時我們站在學院的展覽廳中,盛老師帶著我看染織專業的學生去工廠實習時的設計,她用一種悲憫的眼神看著我,說,不知你們年輕教師怎麼看人的,都說她好,你們是被她羞答答的樣子迷惑了。我沒有辯解,我看見櫥窗裡有一塊白色的棉布,上面印著碩大的金黃色的向日葵,一張標籤貼在棉布的下角,標籤上寫著項薇薇的名字。我琢磨著怎麼為自己辯解,我說,她的設計還不錯,看上去很熱烈,與別人的都不一樣,但我看見盛老師嘴邊凝結著一種鄙夷的冷笑,她說,她不肯動腦筋,向日葵的圖案是抄來的。我有點吃驚,然後我聽見盛老師低聲地說,從來沒見過這麼不知廉恥的女孩!
我剛剛接手盛老師的輔導員工作,我能看出她對項薇薇很頭疼,甚至帶著某種敵意,我不知道他們師生之間有什麼過節,只是疑惑那個瘦高挑的表情很羞澀的女孩為什麼會得到這種殘酷的評價。
青年教師的宿舍就在學生宿舍樓裡,我從宿舍的視窗能看見來來往往的學生,都是學習藝術的男孩女孩,天生與眾不同,許多男孩女孩穿著有破洞的或者被鉸過褲腿的牛仔褲,滿身掛著油彩和墨的痕跡,一路走一路敲著飯盒,從食堂的方向往宿舍走來。我不是經常看到項薇薇,有一次我看見她和一個男同學站在腳踏車棚那裡說話,她說話的時候表情變得生動起來,身子一會兒向左扭,一會兒向右擺動,我不知道他們在那兒說什麼,只是突然看見項薇薇作出了令人吃驚的舉動,她突然朝那個男同學膝蓋上踹了一腳,然後我看見她向宿舍樓跑來,一邊跑一邊向車棚那裡回頭,儘管她捂著嘴笑,我還是聽見了她的類似男孩的沙啞而放肆的笑聲。我看見她提著裙子跑進宿舍樓,由於這個動作我注意到了她的裙子,那條裙子很長很寬大,裙子的花色圖案與她的實習作品如出一轍,是白底色上的金黃色的向日葵。
我對我的工作漫不經心,事實上我當時的年齡更適合與學生在一起學習或者胡鬧,而不是當他們的輔導員。但項薇薇有一天找上門來,說是要談談她的助學金問題。她敲門走進我的宿舍,眼睛並不向我看,她一邊用梳子從上而下梳理著剛剛洗過的頭髮,一邊看著牆上的一幅風景掛曆。我上個學期有助學金的,她說,這學期讓老處女劃掉了。老處女沒有權利這麼做,我們家的經濟收入很低,我的成績也不錯,老處女她憑什麼拿掉我的助學金?我剛想問老處女是誰,很快就反應過來,她是在說盛老師,我不明白的是盛老師明明是已婚的女人,她丈夫是音樂系的聲樂老師,為什麼管她叫老處女?我很想問清楚,但是礙於身份不便打聽這種事情,我就說等我去系裡問問清楚再給你答覆。我記得項薇薇這時候站到了我的寫字桌旁,她悄悄地用梳子開啟我放在桌上的一本書,向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