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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轉身,倒退著帶上黑漆的雙扇大門。二人繞過院壩中那一口銅鐘,手把手登上路邊石坎,蹲下,望著腳下一條伸向夜幕中的石板小路。
“一九二九,懷中抄手。”麴生將雙手揣入袖中。
“三九四九,凍死老狗。”舉人白一眼麴生,續上一句。
麴生慣受老同年的調侃,並不在意:“五九六九……”
舉人望著紅燭閃耀的新教室,搶過話頭子:“沿河插柳!”也許這句老言子應了此時心境,舉人來了談興,正要大發感慨,麴生揣在左袖中的右肘碰一下他——小路那頭,啪嗒啪嗒,靜聽時,是一個人腳步聲。
路上,亮起一盞鐵殼殼汽燈,石生麴生屏住呼吸,像似兩個虔誠的和尚,守望在發願建成的第一座寶剎外,恭候第一個善男子善女人進廟。
來者是個娃娃,兩手像麴生石生,抄在袖中,那一盞汽燈夾在袖縫中。皮衣皮褲,皮面的暖鞋,一身裹得像一隻小元寶,原來是士紳寧平生的娃娃寧可行。石生麴生瞪圓四隻眼睛送第一個學生直到教室大門,見寧可行捨不得將手抽出袖,只用肘將教室門推開一道窄縫,吱呀一聲,側身鑽進教室。
麴生數出個“一”。
石生默默拾一粒石子擱在腳尖跟前。
跟著又亮起一盞木殼殼燈籠,燈光下,一個娃娃棉衣棉褲棉鞋,石生麴生四隻眼睛撤回來再送這位一趟,到教室門口,認得是衛大木匠屋娃娃衛小斧,他更省事,非但手不出袖,連身子都不用碰門,順著前人開的那道窄縫溜將進去。再三再四,後來者皆如法炮製,魚貫而入。麴生看得嘿嘿直笑,忽聽得身邊嘆息有聲,便問:“開門大吉之日,石生為何嘆息!”
“麴生啊,你我創辦這書院,只怕出不了一個人才!”
“石生何出此言?——這三九四九,懷中抄手,你我尚且如此,何苦厚非學生。”
“麴生吃過抄手否?”
石生被這沒來由一問,愣了。路過的一個娃娃,破舊的棉衣棉褲,拖著倒了跟的棉鞋,以為舉人是問他,便站下,怯生生答道:“今早出門前,媽媽才給我包了一碗。”
舉人見有人搶了話頭,認出他是白剃頭屋的白碗豆,索性就問他:“抄手一物,北方人稱餛飩,萬縣人稱包面,唯有合川、巴縣叫抄手。你知是何道理?”
白碗豆搖頭。
“你見你媽抄手咋個包法?”
白碗豆直搖頭。舉人索性從抄手講起:“先將切成四方塊的麵皮,放了肉或菜心子在裡頭,再將相對兩隻角粘起,成三角,再將相對的兩隻角一擰……”
“曉得,就像我現在抄起的兩隻手一樣。”
“聰明!是以叫它‘抄手’!你且抄著你這一雙手,去吧!”
白碗豆抄著手一側身,趕緊走開。舉人望著他側身鑽進教室,那大門依舊只開了當初的那一道縫。麴生跟著起身,推擁著石生向教室去。石生腳下卻像生了根,獨立路坎紋絲不動,大聲道:“李鴻章赴日議和!中日馬關條約!割讓遼東半島、臺灣全島!”
換了旁人,一定以為舉人打胡亂說,偏偏麴生,深知自己這個同年,平日裡慎言獨行,興頭上或氣頭上胡言亂語,雖一味任性,偏在這任性之時,多年學養、一腔孤憤找到出處,恰似那張旭草書,酒後一任本性,揮發出來,字字皆是文章。於是麴生也就站下,聽石生亂說:“前年子,楊柳渡,娃娃們把盧麻布帶回一卷報紙,折成鳥兒疊作船兒,漫天飛舞,沿江漂流,那一天,春風楊柳,江上風清,大人們看得來歡天喜地,娃娃們那一顆顆玻璃珠子一般的眼珠子盯緊了紙鳥紙船,唯有我這對眼珠,認得出這些紙上的訊息。”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瑞相(二)(3)
“石生何不念與鄉里人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