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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活動目前還僅限於城裡。日本人作出一副和當地人相安無事的樣子,人們也怕。亂世年頭,人一露富就會惹事。日本人不找你,土匪們也會找你。那個賣酥魚的是外縣人,外縣人更不敢再越過縣界到鄰縣去冒險。有訊息說,日本人就專抓這種遊商,抓住了就說他們是八路奸細。向家巷的黃昏裡只剩下了一個雞蛋換蔥的,他把蔥車放在向家巷,半天也喊不出一個換蔥的——笨花的雞蛋也少了。有訊息說日本人進村先殺雞,笨花人就覺著,把雞讓給日本人,就不如自己先吃了。向家也殺了幾隻雞,取燈對同艾說:“娘,咱也殺幾隻雞呀,省得便宜了日本人。”同艾說:“殺,叫有備捉雞,捉住哪隻是哪隻。”向文成聽見取燈和同艾說殺雞的事,就說:“殺雞也可以,實際這只是個姿態,解決不了救國的根本。”同艾說:“那也得殺。”向家燉了一鍋雞。吃時,向文成說:“這像是一種儀式,是為了表達向家抗日救國的決心。”取燈說:“也是一種自我宣洩吧,人有時就得宣洩一下。”
向家吃雞,影響了半個村子。人們都說,連向文成都殺了雞,日本人真要進村了吧。
笨花的黃昏是變了樣了。
然而,向文成對這變了樣的黃昏還另有自己的發現。有一次向文成問甘子明,如今的黃昏和先前的黃昏一樣不一樣。甘子明說:“還用問,可大不一樣了。”向文成說:“其原因在哪兒?”甘子明說:“這還用討論,少了幾個買賣人,笨花的黃昏就蕭條。”向文成說:“還有哪?”甘子明說:“還有就得靠向文成來遞說我了。”向文成說:“你注意到一件事沒有,走動兒呢,走動兒不走了。笨花的黃昏不能沒有走動兒。沒了走動兒,黃昏才不像黃昏了。”甘子明說:“你注意到的事,大半都是別人注意不到的。”
其實,並不只向文成一個人注意到走動兒不在黃昏中由東向西地走動了,甘子明也最知道走動兒“消失”的原因。剛才他是故意裝糊塗。走動兒在黃昏中的消失,才像是一個時代的結束——事變前,也才像是一個時代的開始。
在寂寥的黃昏中,只有絲瓜架上的蟈蟈在叫,樹上的幾隻知了也和著。這天黃昏,向家正在蟈蟈和知了的鳴叫聲中吃晚飯,有人敲向家的門。秀芝放下碗去開門,通常開門的都是秀芝。秀芝開了門,看見門口站著的竟是走動兒。走動兒身後還站著一個人,這人高個子,赤紅臉,穿一件紫花夾襖,頭上包著羊肚手巾,腰裡繫著褡包,肩上還挎著一個糞筐。像農民,又似像非像。
先前,向文成對走動兒在黃昏消失的原因也不是不知道。他知道走動兒在笨花街上的消失,是因為有了新的“走向”。形勢的變化使一些笨花人各有歸屬,如同向家的武備、文麒、文麟去了西北,鄰居的時令去了“東邊”,走動兒也自有去處。他毅然辭別了笨花的黃昏,辭別了那個貼著“又是一年春草綠,依然十里杏花紅”對聯的白槎小門,去了一個國家和民族更需要他的地方。目前他有一個頗具神秘色彩的職務叫做“交通”。
走動兒來了,帶著一個背糞筐的紅臉大漢。向文成知道晚上要來人,可沒想到把人領來的就是走動兒。
走動兒領來人進了院,先把向文成指給來人說:“這就是向文成,向先生。”來人伸出手就抓住了向文成的手說:“叫同志吧,叫同志親切一些。”來人說話帶著外縣口音,向文成一聽就知道是東邊的。他握住來人的手說:“我也同意叫同志,叫先生就顯得有些距離。”來人又說:“多虧了走動兒同志把我領了過來,我們倆從東往西整走了兩天。”
向文成和來人說話,秀芝和取燈就去給來人端飯。秀芝知道今晚有人來,就多下了一碗米。二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