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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以後他才回到營指揮所的掩蔽部,背靠潮濕的土牆坐下來,同a 團指揮所通了一個電話。a 團參謀長尹國才告訴他:該團各營已按原計劃進入攻擊出發地域,一切正常。他鬆了一口氣,想到自己也應該在戰爭打響前睡一會兒,就把身子往土牆下順了順,腦袋枕著一塊石頭,閉上了眼睛。
他很久沒有睡著。大戰在即的緊張情緒一直影響著他,使他難以進人夢鄉;更重要的是,隨著c 團三營抵達黑風澗,他對戰爭和這支部隊命運的想法也悄悄發生了變化。就像一個對海濱浴場懷有畏懼的人走在沙灘上和海水已經沒胸時想法大不相同一樣,此時他想的也不再是部隊能否打仗或者江濤會給他們帶來什麼樣的厄運之類的問題,而是部隊面對各種可能遇到的險情時如何處置,如何組織戰鬥。戰場就在面前,戰爭已經具體化了。幾年前那場邊境戰爭中的往事也清清楚楚地回憶起來,一時間他決定了許多事情,譬如部隊誤人雷區後怎麼辦,運動途中突然遭遇炮火攔截怎麼辦,第一位烈士犧牲後如何繼續組織戰鬥,等等等等。最後他甚至還想到了戰場上他們可能遇到的最厲害的步兵武器,那是一種經過敵人改裝的高平兩用機槍,彈丸有拇指粗細,打到人身上就是一個碗大的洞,上次戰爭敵人就充分地運用了此種對步兵計程車氣極具震撼和瓦解力的武器,這次戰爭敵人也不會不使用它,他必須提前告誡c 團三營的各級指揮員警惕這種武器。
但他還是趕在拂曉前迷迷糊糊地打了一個盹,卻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他夢見妻子還活著,來信向他要錢。他討厭她和她的信,下決心不再到司務長那兒借錢寄給她;忽然徐春蘭來部隊找他了,他想躲起來,因為沒有給她寄錢。一下又見徐春蘭正笑嘻嘻地向他走來,紅光滿面,身上什麼病也沒有了,說宗魁咱們走我帶你到一個好地方去。他一時那麼高興,隨她來到一片綠草如茵野花盛開的山崗上,像電影中的戀人一樣手拉著手,面對面地旋轉起來。就在這時他想到妻子已經死了,猛地睜開了眼睛。
他知道自己為何在此刻猝然驚醒。腕上戰前新發的指揮員多用表的夜光錶針正指向六點。掩蔽部和四周圍的山林間一片死水般的沉寂。那個時刻就要到了。他坐直身子,發現肖斌和陳國慶也醒了,便命令他們通知各連做好戰鬥準備,然後貓腰鑽出掩蔽部,將鬆弛的腰帶緊了緊,走到外面的林坡上去,心情卻因剛才的夢惡劣起來。
林子裡夜色尚濃,與潮濕的涼涔涔的霧氣瀰漫在一起,黑魃魃的,但是也有些微弱的青光滲進來,將灰褐的空間和黑褐色的樹幹模糊地分辨開。地面上被夜霧打濕的落葉層在他的腳下發出&ldo;嚓嚓&rdo;的脆裂聲。穿過林間空隙望出去,澗谷和澗溪兩側的林木還是黑乎乎的,幾顆大而白亮的星辰在洞坡上方烏藍的天穹上閃爍,一輪失去了光亮、三分之一邊緣模糊不清的銀盤似的圓月還悄悄掛在烏色的林梢中,沒有最後落下去。
劉宗魁登上了林子邊緣的一座高突的土崗。從這裡既可以向南遙望騎盤嶺大山樑上的n2高地,又能一覽無餘地看清整個黑風澗。342 高地巍巍聳出在拂曉時青灰色的天空裡,目前還悄無聲息;澗溪兩側的林子裡,一名戰士走出來,蹦開茂密的灌木叢,下到澗底去打水;另外一個地方,幾個士兵蹲在林邊抽菸,一點點暗紅的煙火明明滅滅;澗溪東北側林子裡,有人大聲地叫罵著什麼,遠遠聽來像是九連連長程明的聲音,林子裡不時有人跑進跑出,伴著一些沉悶的響動,他明白那是九連一排和二排正在挖他們昨天夜裡沒有挖的防炮洞。&ldo;原來他們早就醒了&rdo;,他想,&ldo;或者根本就沒有睡著。&rdo;最後一個念頭讓他的心境更壞了。
&ldo;沒有睡著體力就不可能完全恢復,那對作戰來講是件壞事。&rdo;空氣中飄散著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