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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有一回,還是在鐵軌上撿煤塊,火車來了。弟弟聽見了,可他壓根不知道那代表著什麼,他就傻呆呆地站著,看著火車撞過來……看著我姥爺喊他。沒有找到屍體,都碎了。我姥爺就再也沒有去撿過煤。」
「可他總是做夢,總是做夢,夢裡夢到他弟弟,夢到他弟弟喊他,說『哥哥來』,『哥哥來』,他不知道他要他去哪裡,一開始以為是要他到他墳前陪著說說話,他去了,給他添了貢品,沒有用。還是做夢。我姥爺就想,是不是要他到鐵軌上去?」
他正說到這裡,一輛計程車飛奔著摁著喇叭從他們身後疾馳而過,留下滾滾黑煙。
段瀾咳了兩聲,李見珩頓了一會兒,等段瀾不再咳嗽了,又說:
「有一天早上,天還矇矇亮,他就去了——因為白天要上學,晚上又太嚇人了。他到那裡去,發現只是幾個月沒有去,野草長得好高,是那種枯白、淺黃色的草,風一吹,四處搖。他就在鐵軌邊上坐了一會兒。忽然,他說,他就聽見風鈴的聲音。」
「他這輩子沒見過幾個風鈴,只有一次到集市上去買白菜,他倆見著一個小攤,賣這些小玩意。一個風鈴,好些錢,我姥爺一咬牙給他買了,半個月沒吃上午飯。他就忽然想起來,弟弟走是走了,那風鈴去哪裡了?好像就再也沒有見到過。」
「他循著風鈴的聲音一直向前走,走著走著,恍惚起來。周圍的矮房子、倉庫、鐵柵欄,什麼都沒有了,就剩下野草,四處搖晃的枯白的野草,被風吹的,一陣一陣,像海浪一樣。」
「在盡頭,他就瞧見他弟弟了。他很確定那就是他,因為他看著他長大的,看了許多年。他說,他就見到弟弟沖他揮手,眼淚一下就下來了,腿也走不動,就跪倒在原地,哭著說是他沒有保護好他。」
「他說那也許是靈魂……靈魂輕輕抱了他一下。什麼也沒有摸到,就像被風吹過一樣,這樣的一個擁抱。再接著,一輛綠皮車呼嘯而過,風把我姥爺颳倒了。煤塊砸下來,把他的後腦勺、臉都弄得髒兮兮的。那時路邊都是沙子、土和荒草,風一來,糊眼睛。等他再張開眼一看的時候,路邊就躺著一隻風鈴。就是那隻風鈴。」
「所以我姥爺一直覺得,鐵軌就像是……通往什麼地方,起碼是通往一個使自己心裡寧靜的地方。所以他總帶著我去,我倆沿著鐵軌一直向下走,好像一生也走不完,一生也就可以這樣過去。我記得他的手掌很大、很厚,有許多繭子——他當過兵的——就那樣緊緊握著我的手。」
「他去世之後,這個習慣,倒被我保留下來了。那個時候,我那個繼父和我媽天天吵架、打架,為了錢的事情鬧得不可開交,我很煩,我就跑出來,跑多了,有一次偶然逛到這裡,那天也像現在這樣,到處都是夕陽,到處都是這樣金色的流雲,很漂亮,我一下子就呆住了,就想起小時候和我姥爺一起散步的樣子。」
「從那以後,家裡有什麼事,待不下去了,我就到這裡來。有一次鬧得很兇,他打我,打我媽,眼角到太陽穴這裡,」李見珩指了指自己左臉頰上一隻小小的疤,「那個時候弄的。我真覺得活著一點意義都沒有了,活著幹嘛呢,看不到希望。我就跑到這座橋上,我心想,從這裡跳下去吧。」
「因為他說從這向前走,沿著鐵軌走,就能到我所想的……彼岸的地方去,那就從這裡離開吧,然後順著鐵軌去找我想要見的人。但是那天風很大,鐵欄杆很冰,」他拍了拍手下的生鏽的鐵欄杆,「就是這裡,我心想,那就等三趟火車吧。」
「我就站在那裡看著。三趟火車很快的,我只好爬上去了。我腳剛踩到這裡,旁邊一個流浪漢走過來拍我。他看我很久了,從我數火車開始,他也在不遠處數火車。我以為他要說什麼,他就往我旁邊一趴,問我說:『你也覺得夕陽很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