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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和男孩不能按一個法子養——大伯每到吃晚飯的時候,總會信誓旦旦地揮著叉子、反覆強調——男孩皮實、沒輕沒重,可女孩子家心地纖細,可不能像男孩那樣胡亂養大,要多費心思。 在米娜看來,這都是鬼扯。可她不敢當著大伯的面這麼說,只敢背地裡衝她表哥發牢騷。 “男孩怎麼了?我見過好多老爺們兒,內心脆弱得像玻璃做的一樣。”她會坐在起居室門口換鞋用的矮凳上,把腳翹得高高的,一邊衝席爾抱怨。 這個大了她整整十四歲的表哥會坐在鋼琴背後,也不說話,只是露出微笑,隔三差五用蜘蛛腿一樣細瘦的手指拂過三兩個琴鍵。——席爾維斯特·卡里爾是鎮上公認的異類,就連大伯,也總是抄著兩手、以一種作弄人的語氣酸他: “呵,誰見過黑鬼當音樂老師的?你擺弄鋼琴有什麼用?” 可誰都聽得出他嘲弄之下的自豪——南北戰爭之後,卡里爾家漸漸包攬了格林維爾鎮上的松節油生意,從此發家致富。就連鎮上有些白人家庭,說不定都眼紅卡里爾家這臺烏黑鋥亮的鋼琴。 每當大伯明裡刻薄、暗裡溺愛地說教時,席爾也總是不說話,只是露出淡淡的微笑——他渾身上下帶著股學究習氣,不像米娜別的兄弟姐妹那樣,動輒大著嗓門吵得昏天黑地。 米娜也看不慣他這陰陽怪氣的微笑——用她二表姐的話來說,席爾整個人散發著一種“不大黑”的氛圍。可米娜也知道,萬一實話實說、惹惱了席爾,她就再沒別人來充當自己的忠實聽眾了。 於是米娜總是把這小一點的牢騷藏在肚裡,只一個勁兒衝席爾批判大伯的育兒經驗。 可在今天這壓抑的氛圍下,不管是大牢騷還是小牢騷,都被米娜給拋在了腦後——有更重大的任務在等著她。 男人家,他們從來只說不做,誇盡海口,臨到頭來誰也靠不住。萬一哪個小屁孩不經意得知了她此刻心中的盤算,可不得嚇尿了褲子。 此時天色已晚,家裡人剛剛吃過飯,除了藉口身體不舒服的米娜,都還圍坐在餐桌邊上。她離開起居室的時候,聽見奶奶捏著手帕在嗚嗚地哭,像一隻燒開了水的尖嘴胖茶壺。 新近去世的山姆·霍斯是奶奶三妹的孩子,可憐的老太太,一個人住在十來英里開外的別鎮,連孩子的死訊都還沒聽說。沒人敢告訴她山姆死時的慘狀。——有什麼用呢?等到狂歡的暴徒散盡、鎮上的黑人終於壯著膽子,把山姆的屍體從樹上放下來的時候,只剩下了從頸骨到腹腔的殘骸。頭顱不翼而飛,四肢也被截去,已經壓根辨不出任何人形了。 微隙的視窗飄進幾縷冷冽的夜風,令米娜打了個寒戰,終於從令人毛骨悚然的遐想中回過神來。自從記事以來,她從來不屬於那個擠在人堆里長籲短嘆的角色——比起為已經降臨到頭的厄運落淚、為躲藏在夜幕下的敵意而恐慌,還不如振作起來、收拾打撈殘局。 米娜一聲不吭、溜進廚房,從水槽邊上撿起一把剔肉刀——她下意識地用指尖試了試刀刃,卻不小心刺破了面板。 她皺眉,一邊吮吸指尖,一邊用另一隻手拿餐巾裹起剔肉刀、藏進裙子的側兜裡。 米娜最後偷偷從廚房朝起居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其他人還在絮絮交談著,渾然沒注意到她在廚房裡做出的小動作。大伯、嬸嬸,幾個表哥表姐都還在忙著勸慰奶奶,只有席爾一個人掛著副沉思的表情坐在角落裡,身體後傾,一隻腳蹬在餐桌腿上。 他似乎正想說些什麼,一抬頭,卻剛好和廚房裡的米娜對上了眼神。 席爾詢問地抬起一邊眉毛。 可米娜只是迅速倒豎拇指、在脖子前飛快一抹。 她表哥不一定看懂了她要他封口的暗示,甚至好像因為她臉上的表情而變得有些擔心,整個人都坐正了一些。 可米娜來不及糾纏了。在其他人發現她不對勁之前,她必須離開屋子、趕向格林維爾鎮外的密林。 非得今晚不可。 她不再管席爾是什麼反應,只是毅然開啟了廚房一側的後門、一頭栽進潮溼陰冷的黑暗中,提起無比礙事的裙邊,飛奔起來。她能感覺到那把剔肉刀的重量,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