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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雨終於停了。 厚重的鉛色雲層被強風吹動,飛快地掠過格林維爾鎮外的丘陵,竟顯出一小塊灰藍色的天空來。地平線上的一排灌木背後,夕陽散發出微弱的餘暉,像迴光返照的病人臉上最後一抹紅暈。 穀倉前的土路泥濘不堪,停著輛漆黑的福特車,車輪和保險槓上全是汙痕。此時,面向鎮外密林、背朝夕陽的那側車窗被完全搖下,兩名乘客正無聲地望向森林深處—— 兩三英里開外,櫸樹與橡樹的枯枝殘葉之間,星星點點的火光正漸漸集結。身披白袍、手舉火炬的模糊人影排成一列,有人騎馬、有人步行,在詭異而不祥的寂靜中朝著森林深處走去,像浮游的鬼魅。 也就在這時,近處的黑暗中突然傳來“咔嚓”一聲——有誰朝福特車的方向走來,踩斷了落在土路上的一小截樹枝。似乎就連來人本身也被這聲音嚇了一跳,停頓片刻後,才終於決定繼續向前。那人腿腳不大靈便,拄著兩根不鏽鋼柺杖,每走一步便可聽見金屬的吱呀聲。 福特車上的乘客聞聲扭頭——殘餘的微弱天光照出一個穿深藍色天鵝絨連衣裙、披著件綠色毛線長外套的身形。朝他們走來的是名女士,紅棕色的短髮在耳鬢堆出兩個紮實的波浪卷,亂糟糟的劉海被風朝後腦勺的方向吹起。 刻薄的性格像木工刀一樣,在她臉上留下了印痕。——她的兩根眉毛扭作一團,靠近太陽穴的眉梢又誇張地高高挑起,塗了口紅的兩瓣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細縫。 注意到車裡投來的視線,她在離二人三四英尺開外的位置站定,卻也並不急著開口,只是以她那貓頭鷹一樣的眼神來回打量著兩個亞洲人。 “奧多爾蒂女士?”高個兒的亞洲人這時坐在靠近她的副駕駛座上,微微正了正坐姿,小心翼翼地問候道,“我們和您的管家聊過了,她答應將穀倉借給我們過夜。我想,他應該已經知會過您——?” 被他尊稱為奧多爾蒂女士的年輕小姐沒有回答,只是聳了聳肩,又重新調整了一下架在腋下的柺杖。 “時間已經這麼晚,您怎麼還一個人在外邊遊蕩呢,女士?”駕駛座上的那人把兩手搭在方向盤上、側身問她道。 可後者還是沒有理會,只是扭頭、朝密林中戴著尖錐狀面罩的白色人影看去。 “很可怕,不是嗎?”她幾乎面無表情地喃喃道,鼻樑上那副瓶蓋般厚重的眼鏡倒映出閃爍的火光,“有時候我忍不住希望......正發生的一切不過是噩夢一場。” 車裡二人對視一眼。 “有什麼可害怕的呢,女士?”高個兒的亞洲人意味深長地反問道,“‘保護我們的南方女性’——這是他們的口號,不是麼?” 奧多爾蒂只是嗤了一聲,嘴角因不屑而抿得更緊了。 “迫害總是以保護之名得以實施。”半晌,她終於答道,“我是天主教徒,壓根不在他們自認為需要保護的物件之列。——你不會看不出吧?歸根結底,我們實質生活在一個種姓制度盛行的社會里。信仰新教的白人至上;在此之下,黑人、亞裔、猶太人、天主教徒、墨西哥人,統統被劃為次等與異端。這幫暴徒只是需要一個藉口罷了——他們想要燒燬我的農場,意願之強,絲毫不亞於想要燒燬我黑人鄰居的農場。” “別這麼說,女士。”矮個兒的亞洲人淡淡地回答她道,“他們本也能成為本分守紀的好人——要是有人每分每秒也都要朝他們開槍的話。” 兩手拄杖的奧多爾蒂女士只是又嗤了一聲。 “他們真要是好人的話,那你們也當真是路橋公司職員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奧多爾蒂女士?”副駕駛上的那人警覺起來,追問她道。 “實話實說吧。”後者毫不客氣,以刁難的語氣開口道,“壓根就沒有什麼波士頓路橋公司,是不是?——沒有哪個正經公司會委中國佬以重任,放任他們大手大腳、四處亂灑鈔票;也沒有哪個正經公司職員會像你們這樣,冒著生命危險監視黨社活動。告訴我,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總有一天,你這張嘴會給你帶來性命之憂,奧多爾蒂女士。”就在高個兒華人被問得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