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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致遠耷拉著腦袋回了公案,整個人跟散了似的,在她那雕竹節紋座椅上嘆了一口氣,假想換了家裡那位,話定是說得一套一套的,也難怪自己只能賣弄筆桿子了。
來到撫州,很多事漸漸地浮上水面。例如當初為何難同朝中人親善。說透了,往日也只是以道不同不相為謀當作說辭而已。而話說透了,心知肚明的也就多了,諸如無力無能與無計可施。人之有長短,出生之有貴賤,命途之有坦蕩與波折,情懷不似當年,也終到了接受卻不認命的年紀。方致遠時常夢回金榜題名的舊時光,大概是在那一刻到頂了,才顯得如此光彩燦然,惹人回味。打白屋寒門裡來,卻忘了本,不思憂。恣肆下筆,雕文織採,儘是狂瞽之言,還哪裡有什麼心三審吾身。心高虛高,讀了十多年的聖人言,全當了殘篇斷簡,竟也沒察覺夜裡睡得不安穩。
方致遠扶了扶帽子,抖了抖衣襟,面前無鏡,粗且算作正衣冠。
撫州養心,身邊人亦好相處。世事起落無常,兇吉難料,老天的心意,大概都是□□凡胎無法揣摩的。
話說回來,她怎麼也不情願就這麼個吃了個黃蓮。關雨霂給王大教書一事,怎麼給董大人給知道了,還害得自己往湖裡砸了塊大石頭。結果一問,說是今天上午王大去送信,被董大人給逮著了。董大人好玩,本是抱著玩笑的心思問了王大幾個問題,沒想到對答如流,對原本以為是個小木匠的小孩刮目相看,一問師從,發現是關先生門下的,可不就惦記上了嗎。沒辦法了,這逃也逃不掉,方致遠在家外轉了好幾圈,還是得回家問問那位口齒伶俐的娘子來。
進書房尋人,發現她散挽著簪坐在窗邊穿針引線,身穿白綾襖兒,素手皓腕袖口微微滑,牙色裙子垂地,露出秋色繡鞋尖一點點。繡的又偏偏是水綠青絲綢子水波圖,好在斜陽從薄窗透進來,有暖意襯上一襯,映在綢子上,泛光淺淺,玉色的,既安靜又膩人。方致遠突然懷疑起自己進屋是否唐突了。
關雨霂瞧是稀客來了,一面向她問好一面在盤算著這個天天演著老鼠見了貓的人來找貓做何事。方致遠也沒想繞什麼彎子,開門見山地問了:「董大人想請你給他家小女教書。」關雨霂暗笑道這受人之託,當真逃不掉的,隨即放下針線問起此事的由頭來。方致遠如實說了,就說一切隨她,想去便去,若是不想……關雨霂笑了笑說:「若是不想還得由我親自去回了。」方致遠怯怯地摸了摸臉,點頭稱是。關雨霂笑她文章寫得好,話卻不會說,倒是顯得有幾分正直得可愛了。「這不才需要你嘛。」方致遠說這話時跺了跺腳,看遍了以往的沉悶,關雨霂覺得這模樣有些可愛,竟有幾分像關筱秋了,可比著平日裡對這二人的印象,又不禁笑了起來。而話聽著又很安心,大抵被人信賴,有所託付,總歸是讓人感到安心的。關雨霂說這事她接了,過幾日便去府上拜訪,不過要方致遠事先給了音,別成了不請自來。方致遠說了句好,找了個椅子坐下,想她還真是清閒。前些日子自個兒忙著和外商說事尋點財路,後來說好是定幾個倉庫,又到定州運材料,再找來幷州的工匠,忙得不亦樂乎,回到家裡心間又叨叨起那些奇奇怪怪的念頭,不得安息。
關雨霂見她坐在那裡無話了,便又拿起針了。方致遠放空呢,瞧身邊人開始繡字,不巧反著光,看不大清。繡什麼不好偏偏喜歡繡字,有字的不好賣,倒不如繡點尋常紋樣,俗氣點銷路廣些,曲高嘗得幾人聞。她欠身歪在椅子上,累了。四周安靜,秋陽灑在臉上,施捨立冬前最後那點暖意,顯得那麼地微不足道。
吞吐之音薄,吹氣勝蘭,有賦雲『陳嘉辭而雲對兮,吐芬芳其若蘭』。
穿線之音懶,摩摩挲挲,有詞道『竹方床。針線慵拈午夢長』。
方致遠暗嘖一聲「不對」。夏日已逝,唱夏詞難應景。因李重元所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