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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進潁州義軍?
為什麼是細作臥底?
為什麼要出賣兄弟?
為什麼不斬盡殺絕?
為什麼會屢次扶助?
為什麼去相救沈浣?
還是,為什麼竟寧願被抓?
他嘆息。十年前他或許知道,而如今,連他自己也說不清了。
思秦,原取他本名思欽。蒙古話裡,那是“智者達者”之意。
只嘆他飽讀史書,卻堪不透恩仇,斬不斷情義,執此一生,苦苦掙扎,何言智?何論達?
一語成畿。
“蕭帥,可否命人送些筆墨?”他答非所問。
蕭策一愣,雙目看向他眼底,足足一炷香時分,才緩緩點了點頭。重重一嘆,出得牢去。
蕭策也是明白通達之人,他戴思秦不想說的事,自是誰也問不出的。
片刻間,有獄卒將筆墨送來,竟是他平日帳裡用的徽墨雪箋。
潁州軍軍資艱苦,當初讓他皺眉的粗墨薄紙他都早已習慣。這卻還是前年沈浣操練兵馬之時,順手剿滅了一個打劫平民商戶的山賊野寨的時候,收繳來的戰利。見了這難得的徽墨雪箋,便送給了他。
她窮得叮噹響,每月丁點軍餉不是送了下屬,就是給了阿瑜,或者給家中幼弟買了吃食玩物。於是送他的東西也不多,可卻件件皆是精品。
他摸了摸懷中那柄貼身放了十餘年的她相贈的銀柄匕首,心中百般滋味驀然湧上。亂軍之中初遇之時的一幕幕揮之不去。
她告訴他這匕首是兩軍陣前她與一元軍大將生死相搏,終於將其挑落下馬之時,收繳來的戰利。可他從沒告訴過她,這匕首他本是認識。那是他舅舅的東西。
他的舅舅,蒙恩達日呼德,恨他漢人血統而趕了他與妹妹出家門,卻也終究沒有為了遮掩家醜而要了兩人性命。
她始終不知道,她也算是他的弒親仇人。
其實也沒必要知道。這麼些年,亂世情仇,恩怨是非,何嘗說得清道得明?
他舅舅從不曾善待他與妹妹,她卻是真心實意待他如生死兄弟。
這道理,他一早便已明白。
甚至當年初初相逢之時,他曾不止一次想過,要讓她做他妹婿。
他的妹妹善良可愛,嬌憨天真。
“哥哥你看,那哥哥好厲害,一手就拎得起兩桶井水呢!”自幼漂泊流落,孤苦無依,小姑娘最喜歡高大強悍的少年。
每每他都笑著把她從牆頭上抱下來,裝作虎著臉問她是不是嫌他文弱書生,直到把她逗得小臉通紅,才肯罷休。他卻心中暗自定了主意,將來定要給她找個讓她能安心倚靠的夫婿。
初見她時,她沒有戰甲,沒有駿馬,灰頭土臉,滿身血汙,狼狽不堪,卻在亂軍之中淡定而立,一柄長槍倒扣,氣勢沉穩。
只那一眼,他竟是異常欽羨於她。那樣精熟的武藝,鋒銳的長槍,極佳的膽略,確是在這亂世當中,能牢牢護住身邊親人摯友之人。比他這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不知強出多少。
待見得她寬厚的看著餓極了的小姑娘偷吃自己的乾糧,卻生怕嚇到她一般躲在一旁不吭一聲,又手忙腳亂去哄被她驚到大哭的丫頭,他心中禁不住一暖,隨即便起了貪念。這樣的人,定要牢牢抓好了,早早給妹子定下做夫婿良人才好。將來烽火不再,二人在小院裡成個家,生兒育女,種田織布,再種上幾畝妹子最愛的桃花,便能是妹子最想要的一個安寧故園了。
妹妹的安寧故園,便是他的安寧故園。手足兄妹,血脈相連。
然則驀然間,他才忽然想起。妹妹已經不在了,剩下的,只有一抔黃土,滿地焦夷。
一幕幕糾纏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