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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明煦聽得很清楚。
提問只有三個字,每個字都輕得像天光下的浮塵,卻也因此無處可藏,明晃晃地被他瞧見,被他聽到。
真的,真的有另一個人存在。
那些所謂的感官重疊、所有莫名襲來的疼痛,身體忽然間輕微的失控,都並非幻覺。
就在此刻,時明煦終於真正確認了這一點。
很奇怪,就在他做出這個判斷的同時,一種既舒暢又酸澀的感覺交織著,在胸腔間衝撞。
流湧到四肢的部分使他指尖忍不住輕顫,而匯聚到心臟的浪尖又拍打著他,叫他在恍然如夢的間隙,竟然產生一點點被填補的、終歸飽滿的感覺。
就像是,曾經從他身體中抽離的某些東西,又重新找到了他。
分明只是如此簡單的三個字而已。
電車恰在此刻到站,停泊站的燈光無聲催促著這位唯一的乘客,時明煦幾乎是憑藉肌肉記憶和身體本能,才最終成功下了車。
六區陷入沉睡,今夜的風很輕,就連高樓最狹窄處的嗚咽也幾乎不可聞,但時明煦呼吸困難,他在細碎風聲裡,胸脯起伏了好幾下。
為什麼會覺得難過呢。
時明煦自己也說不清。
他遲緩地邁上臺階,心臟跳得好厲害,他伸出手,捂住自己的胸口,疼痛感依舊鮮明——對方沒有繼續說話,是在處理傷口嗎?
時明煦無從得知。
因而他也不知道,就在他問完之後,時岑已經當場回話了。
時岑已經回答過無數次“自己是誰”這個問題,他的條件反射快於大腦思考。
在最早的時候,他說“時明煦”。
在稍晚些的時候,他說“方舟生物系一級,時明煦”。
而在十年前,那場秘密實驗之後,他輾轉許久,終於得以成功離開內城,id卡上改變的除卻數字資訊,還有他的姓名。
——時岑。
之後的每一次合作外出,無論是為物資採集還是收集樣本,在被問及姓名時,他的回答就只剩下一個。
“1161號傭兵團,時岑。”
自然而言的,他也這樣答覆了對方。
但話才剛說出口,他就立刻覺得後悔。
錯了。
他好像,回答錯了。
果然,對面的一切都重歸岑寂,像是浮塵陷落於無風之地。時岑喉口酸澀,微微張嘴,他想要補救,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他在這個瞬間,清晰地意識到,自己不應該如此回答。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難過。
此刻心臟的酸澀遠遠取代創傷的疼痛,時岑一個人,獨自忍耐著這一切。
其餘所有人都已經入眠,哈文森不受歡迎,蜷縮於車廂旁邊的角落,索沛跑去另一輛車擠著睡,時岑所在的這一輛,就剩下他自己。
他一個人,他原本早就習慣了一個人,他最瞭解他自己,他其實不需要什麼同伴,也不需要所謂伴侶,濃烈的情緒在他身上很少出現,無論是驚恐,憤怒,還是別的什麼。
但他此刻快要被落寞殺死了。
他再沒有分毫睡意,車廂的半扇車門敞開,他就靠著車廂邊緣,在午夜的荒原下垂目。
還可以補救嗎?
時岑不知道,他沒有一絲一毫的把握。
但,絕不可以就此錯過。
他有一種極其強烈的直覺,如果今晚,此刻,現在,幾息之內,他沒辦法再聽見對方的聲音,那麼此後餘生,都不會再有了。
那些雲層水浪間奇妙的視野重疊,蛛絲一般輕微牽扯著的動作延遲,以及分明存在輕微差異、卻完美交織著的兩種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