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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之後,龐家玉倒是確實考慮過與端午離婚的事,甚至為離婚協議打了多次腹稿。因為,她覺得自己一分鐘都不能忍受了。當她試著向端午提出離婚一事的時候,令她吃驚的是,端午一點都不吃驚。他只是略微沉默了一小會兒,就以極其嚴肅的口吻對妻子道:
&ldo;你這麼說,是認真的嗎?&rdo;
家玉不得不再次收回自己剛才的話,找了個地方痛哭了一場。婆婆懲罰她的手段總是如此高明,往往還未出手,家玉就自動崩潰了。婆婆從不屑於直接折磨對方,而是希望對方自己折磨自己。龐家玉只能屈服。
經過慎重考慮,家玉主動向端午提出了一個替代性方案:在鶴浦另外購置一套住房,把老人家和小魏一起接過來住。
事情總算解決了,可屈辱一直在她的心裡腐爛:&ldo;為什麼自打我出生起,恥辱就一直纏著我不放?沒完沒了,沒完沒了……&rdo;
這天晚上,家玉蜷縮在端午的懷裡喁喁自語。淚水弄濕了他的汗背心。
&ldo;親愛的,要想在這個世界上生存而不感到恥辱,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不可能的呀!&rdo;端午像對待嬰兒一樣,輕輕拍打妻子的肩膀。
他的安慰,從來都是這樣的不得要領。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每逢雙休日,夫婦二人就帶著若若去四處看房。龐家玉一度沉浸在即將擁有第二套房子的亢奮之中,對兒子在學校排名的直線下降既痛心又熟視無睹。她幾乎將所有的業餘時間都用來看房,比較各個樓盤的交通狀況、配套裝置、容積率、升值潛力、與化工廠的距離、周邊環境、有無回遷戶,有時甚至通宵達旦。用端午的話來說,好像她要挑選的,不是一個鋼筋水泥建成的房子,而是她的整個未來。
的確,幾乎沒有一個樓盤的名稱能讓家玉感到滿意。什麼&ldo;維多利亞&rdo;啦,什麼&ldo;加州陽光&rdo;啦,&ldo;藍色多瑙河&rdo;啦,&ldo;南歐小鎮&rdo;啦,帶有強烈的自我殖民色彩,讓家玉感到一陣陣反胃;而&ldo;帝豪&rdo;、&ldo;皇都&rdo;、&ldo;御景&rdo;、&ldo;六朝水墨&rdo;一類的樓盤名稱,與它們實際上粗劣的品質恰好構成反諷;至於&ldo;秦淮曉月&rdo;、&ldo;海上花&rdo;或&ldo;戀戀麗人&rdo;一類,則簡直有點誨淫誨盜了。
一個月看下來,只有一個樓盤的名稱讓她勉強可以接受,它的名字叫&ldo;金門寺小區&rdo;。比較中性。可律師事務所的同事徐景陽卻不失時機地提醒她,金門寺三個字與&ldo;進門死&rdo;諧音,聽上去有點嚇人。&ldo;不要說長期住在裡面,就是我到你們家去串個門,都有背脊發涼的感覺,不吉利啊!&rdo;經過徐景陽這麼一提醒,龐家玉再把那小區看了一遍,也發現了新的問題:那房子的屋頂一律是黑色的,怎麼看都像是個棺材蓋。她只得放棄。
考慮到婆婆生活的便捷,考慮到自己對園藝的興趣(婆婆遲早會故去的),特別是自己手頭尚不十分寬裕的資金,家玉想挑選一個底層帶花園的公寓房。因為她怕狗;因為她討厭那些面目可疑的回遷戶‐‐到了夏天,這些人光著大膀子,在小區裡四處晃蕩,無疑會增加她對生活的絕望感;因為她厭惡樓上的鄰居打麻將;因為她擔心地理位置過於偏僻而帶來的安全隱患;特別重要的,她害怕化工廠和垃圾處理廠附近的空氣和汙染的地下水會隨時導致細胞的突變,因此,挑選房子的過程,除了徒勞地積累痛苦與憤懣之外,早已沒有什麼樂趣可言。
四個月之後的一天,她在大市街等紅燈。一頁剛剛開盤的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