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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蘭令的聲音散在風裡:「我要全天下都知道他如何人面獸心、道貌岸然,我要他身敗名裂,要他家破人亡,要他失去一切。」
「終有一天,我會讓他跪在我的面前,匍匐在我腳下,要最不討歡心,卻最最卑賤。」
他展開手,舒展手指。
蝴蝶的屍體被碾碎了,只留下兩面剔透薄亮的翅膀。
翅膀順著風吹去的方向飄了起來。
薛蘭令的目光落在翅膀上,竟似有幾分眷戀神色。
有琴弘和極少在他的身上感覺到如此外放的殺意。
或者可以說。
他這段時日以來的溫柔,足以讓自詡瞭解他的有琴弘和掉以輕心。
他們也許會逐漸忘記。
忘記他身上背負著什麼血海深仇,忘記他活到現在,走到這裡,要的從不是「及時行樂」「快意江湖」。
薛蘭令要的是淋漓鮮血,是天下大亂。
他是伸手攪動風雲的落棋人。
長長的影子照在了青石上。
酒肆裡有人喝酒胡鬧,有人不發一言,喧鬧與安靜劃分出兩個世界。
段翊霜就坐在安靜的一方。
他不喝酒。
他細心地看自己的劍,劍就被他放在桌上。
他周圍沒有人坐著。
哪怕他看起來並不凶神惡煞,也沒有頤指氣使要兩壇酒來飲。
大家卻都好像在懼怕他。
段翊霜不在乎他們的想法。
他只認真地檢查。
他已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好好顧惜自己的劍。
他覺得委屈了它。
他最不愛委屈它,卻偏偏又委屈了它。
也許是因為作為主人,段翊霜自己已是個委屈的人,實在沒有更多心神去不委屈它。
他的指腹摩挲著劍柄。
他的目光落在劍鋒上。
段翊霜卻並沒有想他的劍了。
他開始想薛蘭令。
想他們究竟算什麼,是知己還是朋友,是萍水相逢還是陌路不識。
可事情遠沒有如此簡單。
因為他們或許什麼都談不上。
世上大多數的人,若是足夠親密,親近非常,那再如何也是「熟悉」。
他和薛蘭令卻不是這樣。
他不能說走就走。
薛蘭令卻做得到想走就走,想停就停。
但凡他不是他,而是另外的人,哪怕他學到黎星辰和穆常半分「厚臉皮」,他也不至於狼狽成這樣。
——僅僅是問一句,要一個答案,都像是在問天大的難題,是在要命。
他想得很深,也想得有些久。
他緊皺著眉頭。
直到有人坐在他身旁,握著劍柄往右一推,將劍封回了鞘中。
那隻手很冰。
段翊霜遲鈍地回過神來,目光就停在他與薛蘭令相貼的手上。
劍柄是藍色的。
他最珍愛這深邃幽遠的劍。
薛蘭令的手卻顯得有些蒼白。
比起讓他珍愛,他更覺得心悸。
他對薛蘭令的所有都很好奇,卻永遠也問不出口。
他想知道的事情太多太多。
以至於每當想到一種可能,都會覺得痛苦。
他不認為自己會心疼。
因為薛蘭令遠比他所有的想像都更強大。
他只會偶然去想,想究竟發生過什麼,才會讓一個十九歲就已能獨步武林的人,裝下這麼多不願啟齒的心事。
段翊霜又在想薛蘭令了。
哪怕他想的人就坐在他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