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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乍一上臺,頭面太重頂不住,如有千斤,摘完腦袋上總算是鬆緩舒服些了。
待把摘下來的物什歸位,她捏了一旁的草紙,浸濕香油後開始卸妝。
眉眼,腮邊,額頭,鉛華都褪去,現出一張水靈秀氣的臉。
自個也看愣了,螓首蛾眉,翦水秋瞳,所有能夠形容十九歲女孩的言語,竟都寫在這張漂亮的臉上。
第6章 荒樓一折戲(五)
吱呀一聲,門敞開了,是之前同金枝八卦的小丫鬟,手上端著卸妝用的東西。興許是聽說方才發生的事情,被竇新桂喚來幫忙的。
「你都弄好了啊。」她睨了江琬婉一眼,陰陽怪氣道,「都忘了,你早就是做這些的,熟門熟路,用不著我。」
門又關上,是小丫鬟轉身走了。
一個從北平到桐城謀生的丫鬟,尚且趾高氣昂,自比王公貴胄,瞧人如瞧鄉巴佬。
興許風帶的,銅鏡裡的景象彷彿晃了晃,復平穩下來。
江琬婉望著裡頭那個花容月貌的影,卻失了神。
談及北平,沒有人知道,若大清未曾覆滅,她身上還算淌著皇家的血。
她的祖上是皇室宗親,一個無心參政的庶出王爺,終生志在做個閒雲野鶴,到晚年索性改名換姓,過起了隱居生活。
只是她父親心有不甘,心裡嘴上做著君王夢,又不懂財不露白,掌家不多久便被騙淨了家產。妻常年生病沒錢治,最終扛不住,在家裡倒了頭。
那年江琬婉十歲,沒了母親,跟著身無長物的父親去往北平,打著皇室血親的名號謀生計。
他靠做些奸懶饞滑的偷事得銀兩,終究還是有一回被大地主逮了個正著,吊起來打,打得奄奄一息扔到街上。
聽人說,那是北平歷年來最冷的一回,晨起便落雪,落了三尺厚,寒風似刀子刮人骨。江琬婉沒等把她爹拖到醫館,他人就涼透了。
「臘七臘八,凍死叫花」,破絮的棉衣已不足避寒,她亦是凍得奄奄一息,醫館更不必去了,換道回家。
她記得自己走了很久,記得腳踩下去是如何陷進雪地裡,又是如何發出咯吱的聲音。
十來歲的小姑娘,本就力氣小,走走歇歇,還拖著個沉重的死人,腿一軟,跪下去便再起不來。
那大抵是在街口,各樣的人來往,剪了辮子的新式青年,半夜趕活兒的黃包車夫,手裡抱孩子的婦女,各式的目光投來,唯獨不見有誰幫襯半點。
膝蓋跪在雪裡,由刺痛逐漸失去知覺,她洩了氣地仰躺下,看著銀裝素裹的夜,周圍雪化了點,衣裳濕冷,又有新的雪覆蓋上來。
洩的不是氣,是對生的渴求。
她直覺自己要死了。
眼前天旋地轉,入目的不是靜物和黑白無常,而是一把棕褐色的傘。
一個穿長袍,頭上挽著髻的女子蹲下身來,仔細瞅著她,似乎是在瞧什麼新鮮東西。
女子很美,美得不可方物。
那一刻即便是白皚皚的雪也無法比擬。
隱約聽人喚她小姐,具體什麼,卻又聽不明晰。
江琬婉動了動凍得青紫的唇,想說話,奈何走了太久太久體力不支,頭一歪,昏過去。
最後一眼,是女子青黑色的斗篷,長袍領口鑲著絛子花邊,針線細密,露出小片賽過雪白的頸子。
以及那女子的如畫眉眼,如夏時初綻的一抹紅,望進去,裡頭似山巒百川,似繁華辰星。
僅一眼,竟再難忘卻。
……
「江姑娘。」竇新桂推開門,將她的回憶打散,「顧三讓人叫你了,手腳快些。」
連敬意都添幾分。
江琬婉匆匆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