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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門上垂著長長的常青藤,一路卵石小徑,徑外古木參天,連那連在一起的幾間小廣廈的屋瓦都是沉青色的,似是泛著幽幽的光芒。
蘇辛覺得這院子先前的主人定是個好幽喜靜的,方才配得起。她頗嫌自己聒噪俗氣了,越看越覺得這院子漸漸地便與她格格不入起來。
此時漏斷人靜,如此沉黑的夜,再長些也好。
蘇辛掀了不知丫頭們何時撂了的鏡伏,看著那鏡中人模糊又清晰的面容,緩緩撫上自己的臉頰,眨眨眼,頭髮一半照先時短了許多,一半照先時長了許多,十足滑稽。她手邊是晉蘅那日夜裡留下的白玉簪,跟他一樣,美得很。她想,若是沒有來到這裡,此時的她應是在做什麼呢?
莫問她是如何回來的,莫問她外間喧囂的絲竹是否依舊,莫問她明日可是會驟雨滂沱?黑雲壓城,金樽對月,今宵有酒且盡歡,管它明朝風雷狂。
晉蘅不會知道,當蘇辛略顯落寞的身影被闔上的門扉漸漸遮住,她竟是先快步奔向了那尚對一切一無所知、兀自熱鬧非凡的外堂,悄悄地偷了壺酒方轉回自己的院子。不止晉蘅,沒人想得到。
此時蘇辛正對鏡獨酌,順手牽來的小酒杯可愛得緊,碧瑩瑩流光徊縈。她似是忽然想到了什麼,起身走到窗邊,猛地推開窗子。
窗外風起雲動,一樹青盛紅腴。蘇辛一笑,得意地一抬手,手中竟是從窗邊拿起的一把大剪子。“咔嚓”、“咔嚓”幾聲,與呼嘯的北風一般刺激人的神經。
當蘇辛捧了一大捧的正盛紅花回來時,兩扇窗葉已是開開闔闔,不一時,竟有些磕碰得鬆脫了。蘇辛轉頭,正一個紫光閃電劈過,緊接著便是一聲脆生生巨雷,兩扇窗葉適時而落,如被震脫。
許是被那雷聲掩過,這回,並沒丫頭前來敲門問訊。蘇辛轉回頭落座,將懷中的一大捧紅花盡數灑在鏡臺上,如落花雨,迅速斟了杯酒一仰飲盡,笑道:“看明天,可還會‘綠肥紅瘦’?”
人說人生有三恨,“一恨美人遲暮,二恨海棠無香,三恨鰣魚多刺”,蘇辛剪下來的紅花倒像極了海棠,只是馥郁芳馨,醉人得很。蘇辛不禁就想,這麼個小破地方兒,其實也還是勉強有些好處的,等她帶些這花的種子回去,她就能立時超越了人生兩恨——她不吃魚……
那扇窗子正是那日她與晉蘅二人夜遊回來變天時被風吹開的那個,蘇辛瞥了一眼,撇撇嘴,難怪這般不結實了。
蘇辛又斟了杯酒,這酒甜甜的,倒是不太辛辣。外頭雨勢漸大,雷聲陣陣,石子般的雨點落在瓦間、葉上、地面,一陣急過一陣,如琴絃上的將軍令,又似是八百里加急的戰報,咕咚咕咚,雨馳風驟。裡間鏡臺旁十餘盞明燭高燒,燭焰曳曳。鏡中人,臺上花,杯中酒,窗外雨,紫電明光,舉杯無月又何妨?
蘇辛搖搖擺擺地起身欲再去取件斗篷披著,畢竟落了扇窗,外間風雨還是迫人的,縱使這屋子大,也到底難免照先時涼了些。起身時她方才知曉,原來這甜絲絲的瓊漿,再甜也是酒,此刻她雖心裡清楚得很,腳下卻實在有些虛浮,搖搖晃晃,踏到了幾朵撒落在腳邊的花,倒有幾分春睡未足、雲鬢半偏的模樣。
捱到了衣櫃邊忙扶住櫃門歇了會兒,方才從裡邊檢出件雪色立領狐狸毛的來,一抖便即披上,圍了個結結實實。剛欲回去再飲,驀地看見旁邊的書架,想來慚愧,她果是個俗人,來了這些時日,竟是一次也未留意那兩三架子上擺的都是些何等書籍。
踉蹌著挨著牆壁走了過去,中間也不知碰歪了幾幅名家真跡,許是從上古走到了今朝,方才捱到那架子一端。隨手翻起,那書俱是紙質柔軟而堅韌,觸感柔滑,早就聽聞古時刻本紙質上乘,令人不忍釋卷,今日一見,果然不虛。
蘇辛隨便撿了一排逐本翻去,多是些詩賦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