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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夜春宵後留下那筆錢揚長而去,她勢必會感到羞辱且傷心,但時間一長這件事也早就過去了。池澄的不忘,除去骨子裡烈性要強的因素外,也許更多的是因為他得到和值得記取的感情太少了,他需要一個標靶來投注、來傾瀉,哪怕是以過於強烈且扭曲的方式。
池澄吃力地朝旬旬挪了挪,緊緊地挨著她,接著往下說:“我只想把原本屬於我媽的那一份東西親手拿回來,至於我爸,就讓他好好地陪在嬌妻幼子身邊安度晚年吧。當然也可能我沒有那個本事和他分庭抗禮,我輸了,就什麼都沒有了。”他在黑暗裡輕輕撫摸著旬旬的手,“三年前,是你醉醺醺地對我說,勇敢不是一種美德,無知的人才會一往無前,如果明知道後果還要豁出去,一定是有什麼東西蒙住了他的眼睛。我一直戴著那塊遮眼的布,可是我常常還是感覺到害怕。”
旬旬不知道應該怎麼同應他,只是用手指與他交纏,她不知道,同樣一塊布是否也會遮住她的眼睛。
“人的一輩子就是在沙漠中摸索,旬旬,我問你,你是願意死在跋涉的路上,相信前方會有盡頭,還是住進海市蜃樓,在喝光最後一滴水之前都相信那是你歸宿的城池?”
“為什麼問我這個?”
“因為這是你三年前拋給我的問題。”
“那你怎麼說?”
“我一直都沒有想明白。““現在呢?”
“還是不知道,也許我只在乎同路的人是準。”
他們有一陣都不再說話,靜悄悄地聽著彼此的呼吸和心跳,還有窗外野狗遠遠相互呼應的叫聲。
池澄說:“你睡了嗎?告訴你,我想過很多次和你這麼躺著,像兩個傻瓜一樣說些沒有用的話,但是按我的構想,怎麼說都應該在一個浪漫的情景中,比如說海邊的星空下,就算是山上,周圍也要有花香。真沒想到果真有了這麼一天,我說完了,四周只有一床黑麻麻的蚊帳。”
旬旬低聲地笑了起來。
“睡吧。”
“嗯。”
“旬旬,我還有最後一件事要告訴你。”
“……”旬旬想,有的時候他還真像個孩子。
池澄說:“你爸爸的死可能不僅僅是場意外。三年前,我去到醫院,發現我媽被騙走了身上全部的錢,護士告訴我那個男人剛走不久,我追了出去。他一見我就沒命地跑,我追他從街頭到街尾,後來在十字路口忽然把人跟丟了。第二天我才知道附近出了交通事故。我猜如果不是害怕被我抓到,他絕對不會慌不擇路被車撞死。”
旬旬許久沒有出聲,池澄與她交握的手下意識地用了更大的力度。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你不說,大概我永遠都不會知道。”她終於開口,聲音艱澀。
“因為這是我瞞著你的最後一件事,現在說出來,我好像沒有那麼不安了。”
旬旬再度背對著他,“我問你,你說在這三年裡一直恨我,你恨的究竟是我爸騙了你媽的錢,還是因為我最後嫁人離開?”
池澄想了想,老實地回答道:“主要是因為你離開。”
旬旬偎在枕上的頭微微點了點。
太平洋上的海嘯未必比得上我丟了心愛的玩具,那些過往再轟轟烈烈再曲折離奇,也不過是尋常人生的點綴背景,平凡的人,我們最在意的其實只是身畔的點滴得失。他是如此,她何嘗又不是?
她閉上了眼睛,睡意來勢洶洶。
“謝謝你。”
“我沒有為你做什麼。”旬旬半睡半醒地說。
池澄把臉貼著她的背,她的手依然以一種奇怪的姿勢留在他掌心。
這樣就已經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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