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07】一切的美好都是泡沫 (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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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年吃的第一根可樂味真知棒,是在什麼時候呢?
紀強在她十歲以前的記憶裡,有點模糊不清,像是閃著雪花的電視影像。他不是本地人,南城人鮮少見到這個姓。他好想努力融入這裡,融入囍帖街,卻總有點雞同鴨講、水土不服的彆扭。
他好像是喜歡自己的,不然怎麼會給她騎膊馬逛花街,讓她高高地在人潮洶湧中舉著風車威風八面?又怎麼會把她拿的獎狀貼了滿牆,逢人就說我家年年真爭氣?
可是,他又好像是不喜歡自己的,總會喝著酒和人說:真是折墮,頭胎“茨菇腚”就這麼沒了;真是折墮,生完一個又來一個,真真是人生缺憾。那個時候紀年才知道,原來她原本有個哥哥的,阿媽懷的時候沒保住。而更難過的事,自己和紀歲居然是那個缺憾。
而在八歲那年的某一天,如同電視天線突然被接駁通了,那些白花花的雪花倏然消失,父親的形象清晰得刺眼,並從此來來回回在她心裡重播,如同每個午夜反覆在播的粵語恐怖片。
紀年永遠記得那一幕,她原本偷偷躲在衣櫃裡擦媽媽的雪花膏,卻透過櫃門縫看到滿身酒氣的紀強瘋了似的拽著何美珍的頭髮一下一下地撞牆,如同魔鬼在行刑。她驚恐地捂著嘴巴不敢叫出聲來,牙齒咬在虎口上,直咬得自己鮮血直流。
等到門外安靜了,渾身是冷汗快要虛脫的她才推開櫃門癱倒在地,卻在下一瞬被戴著帽子、用圍巾裹著臉頰的何美珍發現。阿媽低著頭強裝鎮定地說:“哦,年年啊……我以為你帶著歲歲下樓玩兒去了。啊,你是不是一直想知道可樂什麼味道嗎?來,阿媽給你一塊錢,自己去街口士多買一樽吧!”
紀年怕得不行,她怕阿媽的圍巾脫落,又怕她突然失聲痛哭,更怕阿爸折返回來會連她一起打。手足無措的她選擇了拿起硬幣拔腿就跑下樓,彷彿大門一關,方才那一幕便不是真的,只是噩夢而已。
一定是做夢。
她最終還是沒有用那一塊錢硬幣去買想了很久的可樂,卻買了兩根真知棒。一根可樂味,一根橙子味。橙子味留給妹妹,可樂味的拆了包裝顫抖著舔了一下。
原來,這就是可樂的味道啊。酸酸甜甜,彷彿有氣泡在舌尖溜過。
一根棒棒糖,她都不捨得整根含在嘴裡,就只是舔一下,咂吧一下味道,再舔一下。她從下午一直吃到了傍晚,將自己封鎖在可樂泡泡裡。那根紅色的棍子被她帶回家,放進喝空了的牛奶玻璃瓶裡。
那天以後,紀年時不時看見媽媽會有些奇怪的、不合時令的著裝。有時大熱天戴著口罩,有時沒太陽也穿著防曬的水袖。每每看到這樣,她都會顫抖著在自己的小豬撲滿裡拿一個五毛硬幣,下樓去士多店買一根可樂味的棒棒糖。
十一,十二,十三。
她變得,愈發不愛說話了。
而紀強喝酒喝得越來越兇,喝多了就開始說胡話,每每這時候阿媽就會把她和歲歲送去春穗姨那裡玩。偶爾有幾次來不及,她便聽見阿爸說真是折墮啊兩個女,又說什麼回老家抬不起頭,什麼分房沒他的份……總之紀年是聽不懂這前因後果的關係的,只是終於搞明白了一點,阿爸是真的不喜歡她們。
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
與此同時,阿媽奇怪的著裝也愈發頻繁,而五顏六色的真知棒棍子,很快便填滿了半個牛奶瓶。有幾次阿媽不在,阿爸喝多了還拿衣架打她,質問她為什麼牆上的獎狀沒有多。她真的太怕了,怕得只能做縮頭烏龜,捂著眼睛耳朵當自己又盲又聾,也不敢告訴阿媽。
三十二,三十三,三十四。
再後來,父親便跟著一些朋友出去做事,這幾年也很少回家裡來。像是瀕死的金魚終於得了一口水,然後擺個尾便記憶消失,可以繼續苟延殘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