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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由戰爭帶來的各種可能的和可以想像到的危險中,真正深深撼動了他的靈魂、讓他對自己生命存在的可靠性第一次生出懷疑、因而感到了巨大的恐怖的,還是他將在戰爭中死亡這種可怕的前景本身。他才只有17歲,嚮往的仍是有一天脫下軍裝,走進一座可以讓他鑽研數學或天體物理的高等學府。戰爭是真正軍人的事業,他卻不是真正的軍人,即使他崇拜書本或銀幕上那些壯烈犧牲的英雄,自己卻不願成為那樣的人。&ldo;我不是為了打仗才生到世界上來的,&rdo;一個聲音一直在他心裡迴響,&ldo;我到世界上來另有原因和使命。軍校和軍營生活我已經勉強接受了,戰爭和死亡我卻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沒有完成那些使命之前就讓我死亡在一場規模有限的邊境戰爭中是絕對不公正的,沒有道理的。
……而任何一種缺乏充分合理性支援的事物本身也就不可能是真實的。&ldo;他的思維到此就停止了,因為他關於戰爭和死亡同自己的關係已做了一番理性的、&rdo;合乎邏輯&ldo;的思考,他那試圖否定這場戰爭真實性的主觀傾向得到了肯定。對於以16歲的年齡受完高等教育、又熱衷於對世界作抽象思考的上官峰來說,生活與其說是現實的,不如說是理念的,不是具體的生活事實支撐著世間萬事萬物,而是知識體系尤其是那種不變的理性的和邏輯的力量支撐著生活和萬事萬物。他既不能否定自己的。邏輯思考&rdo;,全部生命意識便不能不被阻隔於和平與戰爭之間的虛空裡,無法前進和後退。他的生活與思維已經分裂,內心與現實各成了一個自為的獨立世界。然而戰爭的迫近又是很難迴避的,於是他的精神世界又經歷了第二次分裂:感情與理性的分裂。在理性思考不能接受戰爭真實性的同時,感情卻接受了它,跳過內心中的抽象爭論,像每一個參戰者一樣直接進入到一個重要的、與生命和生活告別的時期,其表現就是夜間和白天空閒時間內那每每會突然潮水般湧來的綿綿回憶。它們構成了上官峰戰前精神世界裡的另一番風景。
在戰前長達三個月的對親人和往事的追憶之中,一位年齡比他小一歲、無論冬夏腦後總繫著一朵金色的蝴蝶結、目前兩個人的關係尚說不清楚的女高中生的倩影,漸漸超過父母、學校、師長的形象清晰起來,最後竟成了惟一使他柔腸百轉地眷戀的人。
上官峰與柳溪的戀愛‐‐如果他們之間的情感關係也能被稱之為愛情的話‐‐在地理上沒有超越中國古典詩歌設定的範圍:自幼在同一座中學的教員宿舍區長大,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然而傳統文化謳歌的愛情也是愛情,就像早春的孱弱的花兒也是花兒一樣。上官峰的早慧造成了他們受教育程度方面的差異,卻投有拉開彼此感情上的距離。今天,進入了戰爭的上官峰日以繼夜地思念著柳溪的音容笑貌,他和她之間發生過的全部往事,突然熱淚涔涔地想:去年深秋他從部隊回家探親時同柳溪相處的一段時光,竟成了他17歲的生命中僅有的輝煌節日。
然而值得他反覆咀嚼回味的約會卻只有一次那是一個星期六的黃昏,太陽下去了,天色卻還明朗,一大片渲染著金黃的落日餘輝的美麗的羽狀雲炫耀似的懸在瓦藍的晴空裡,久久不肯離去。晚飯過後,上官峰又早早來到寓家不遠的一座小公園門前,等侯柳溪。自從他回到家裡,每天黃昏總要和柳溪在這兒見面。柳溪的父母並不介意他們的行為,上官峰17歲,女兒16歲,還是兩個孩子。他們惟一的要求是柳溪必須在九點以前回家,她剛上高三,明年要參加高考,不能耽誤第二天上課。啊,他們還像小時候那樣在一起玩,一次柳溪的媽媽對上官峰的媽媽說,小貓小狗一樣,扯著手去吃冰淇淋,然後沿馬路邊朝城河上的大鐵橋那兒逛,說呀笑呀,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