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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裡的媽媽趕忙先上來,「夫人,」正要揚聲,卻被王溪止住。
「她病了一場,聽我來了倒要起來,我自個兒去瞧她罷了。」
「正巧呢,二小姐也在屋裡陪著,如今短了兩個丫頭,小姐又嫌新派的礙眼,只好都杵在屋外頭伺候著,插蠟燭似的閒磕。」
王溪笑應著,領著菖蒲走上廡廊,雙交四椀菱花格的支摘窗開著,兩個抱框過去,聽見裡頭咯咯的笑聲。
「這一次我可真要領你的情,若不是你提點了我,我真是要同母親拗上了,現下母親肯幫我,總算也是有希望。」
「你同我說了大嫂的話,我才慮到了,真要說也該謝大嫂,人情世故上頭,沒比她更通的了。」
「好在母親還顧著我……」
「你是夫人養的,她如何會不顧你?」
「唉……」齊敏嘆了口氣,顯得相當懊悔,「那日腦袋裡頭一嗡嗡,得罪了大哥哥不說,連嫂子一同得罪了,她屋裡都不敢逛去,別就這樣生分了,都怨我。」
「呵呵……」低低的笑聲,同繡眼鳥的吟喚一般,輕柔動聽,在別處,竟是從未聽過。
王溪轉過頭看了菖蒲一眼,菖蒲笑著搖了搖頭,提起精神做作道,「大小姐,我們夫人瞧你來了。」
裡頭忽然急促動靜起來,凳椅激烈地騰挪了一番。
待王溪和菖蒲迤迤然走進,齊敏是斜倚在榻上,旁邊的人垂著頭,一張白如雪的鵝蛋,咬著唇,微微向前傾著,依舊是一副小心謹慎的模樣,蚊蟲鳴叫般的細聲:「大嫂。」
「嫂子!」
齊敏的兩眼一彎,欣然伸出雙手,
「我只當大嫂再也不肯理我的。」
王溪笑笑,「哪裡會有這樣的事?」
這「睿兒」兩個字也不是白叫的,她將意思一轉,「我做了傻事,惱了大哥哥。我想自己雖討嫂子的喜,總比不過大哥哥重的,所以才會做此想。」
「你大哥哥是不會同你真惱的。」
正在這時,從後頭悄沒聲地捧過來一盞茶,青瓷的蓋碗,一雙略黑的手,絲毫未聽到腳步聲。
王溪轉頭瞧了一眼,正是剛才在院子裡頭的發苶的錦兒。低頭就了一口,對站在一旁的齊玫言道,「怎麼讓這個機靈鬼支使你的丫頭,你倒也捨得。」
齊玫顯得有些緊張,繼而很規矩地答道,「姐姐使我的丫頭原也是應該的。」
「有什麼應該的。」齊敏笑起來,一把拉過她來,「嫂子同你說笑呢,竟還當真,有時不覺你傻吧,有時又覺得你真是傻愣愣的。」
齊玫不好意思,低頭笑了,王溪從未仔細瞧過齊敏這個庶出的妹妹,只見她低垂了頭,額發連鬢順在一道,宛如一匹從大皂染缸裡提起來的黑布,羞怯之間,嬌柔溫順,同在一旁肆笑的齊敏相較,氣韻上竟勝了幾分。
這樣說笑著,夕陽西下,屋內復又融融。
第20章 瀉月
初九晃至,因齊斯屋中無婦,故而進場諸事由王溪這裡打點,至於收拾進場之物,則全由他房中的大丫頭瀉月操持,早些日子支取的銀子都花銷得差不離,琉璃廠買的筆墨紙硯也悉數送往了適謙堂,如此一來萬般皆備,雖說「窗下非言命,場中莫論文」,但先盡人事,方可聽天意,這當然沒什麼道理好講。飯罷王溪正同菖蒲、王媽媽還有丁瑞等人商議明早布排,只見外面打簾的丫頭急奔來請,說是老夫人從屋裡過來,眾人一接訊息就從左廂裡頭出來,在廊外頭迎見了齊老夫人。
一見兒媳老夫人先就開口,「我心裡不安帖,又不知如何是好,兩個丫頭又沒好商量的,過來瞧瞧你。」
攙過老夫人,王溪笑問,「看母親眼下烏青,定是昨兒夜裡頭不成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