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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事的男人,知道從舊社會到新社會那個事情就是“革命”。不必閉上眼睛就能清楚回憶過來,剛過去幾年呀。金臺山崩了兩個惡霸地主,就是現任鄉長蔣德清親自打的。湘陰縣開十萬人大會,他們天沒亮就動身走,深更半夜趕回來,那路上絡繹不絕的人,好熱鬧。上面長沙縣圍子裡幾個地主官商、土匪惡霸,又掛牌子又遊行,都親眼見了。那就是鄭幹部講的“革命鬥爭”!想想馬上要開始的什麼合作社又是“革命鬥爭”,這些人心裡就響起奇怪的砰砰鼓聲,那些伸直的腰拉長的脖子紛紛歸位,而且歸到比聽前更低更矮的位置,思想也卡在一個疙瘩裡,回不過神來。
秦天已聽蔣鄉長劉鄉長講過合作社問題,現在覺得這位鄭幹部講的味道就不一樣。一串串新名詞他不懂,不懂就令人生疑,生疑卻又提不出問題,腦子裡像灌了稀粥。
謝大成情況特殊,他住在嘯天湖和上邊圍子的夾堤上,一家人分成兩半,大半人口、田土在那邊,只有他和還沒生育的老婆分在嘯天湖村。可是嘯天湖人分給他的田是地勢最低的田,離家又遠。他那個性情古怪執拗、留一把自以為是的白鬍子的“拗八爹”父親,一口“呸啾”就把那低水田“呸”掉了。他有上邊圍子的好土好田,“要那麻�做什麼!”這樣謝大成成了僅有嘯天湖名義的人。因為他上過兩年洋學堂,還是全村最早遇見來解放湖南的解放軍,於是成了嘯天湖的民兵隊長。他聽完這番話心裡很激動,眼睛在眾人臉上車圈圈,挺胸直脖地,像深夜簷邊一隻貓頭鷹。
鄭愛英剛進屋時被一群陌生男人粗野眼光包圍搜尋的感覺不知不覺消失了,剛才一一觀察分析的形象逐漸模糊。農民不就是農民嗎?透過粗野強悍的外表,他們那顆自私膽怯的心就很脆弱地暴露在眼前,這是隻需觀看不必征服、只需訓導而用不著提防的。
她抿著茶,目光輕鬆而銳利地掃視滿屋男人,聽到的不是自己的心跳,而是眾多粗重的呼吸。
這些粗布衣衫的人,這些腳趾張開腳板厚實得像熊掌的人,這些撓頭、啃指甲、東張西望眼光茫然的人,這些和你鄭愛英在同一個屋頂下呼吸卻既不是同事又不是親友也並非陌路的人,究竟和你什麼關係?他們真是一群正在或行將接受你指導的人嗎?你指導他們什麼?生產自救?從互助組向合作社的革命?
她的匆匆遐思突然中斷,不是被吵鬧或呼喚,而是被沉寂,一種粗糲與凝重的沉寂折斷了她的遐思。
連一直站在廚房門口悄聲對話的李元宵母女也呆在那裡。
秦天輕輕一拍前額。你們這些人有什麼好想的?合作社也好互助組也好,是政府的事,想那麼多幹什麼?嘯天湖要做的事多呢,夠累呢。
人們聽到他沉穩的聲音:
“莫打瞌睡啊,別的心事放到睡覺時去想。我覺得,鄭幹部講的都重要。合作社嘛,那是以後的事。在座的,過去有田的不多,過去有田的,也不是祖宗十三代就有的。如今個個有田種,是好事,將來田歸集體,也是好事。《增廣》上頭一句話:‘千年田地八百主,哪裡認得這些真?’肖海哥你說是吧?”
他朝坐在門坎上手撐下巴的肖海濤嘻嘻一笑。
肖海濤猛醒地連忙點頭:“是的是的。”
“從歷朝歷代看,農民自己管自己的事最好,政府要來管一管,是政府一片好心。”
“不要好心沒辦得好事。”一直眯眼打瞌睡的姚先喜突然抬頭說。
秦天說:“當然也有,明朝洪武皇帝就是好心辦了不少錯事。”
謝大成胳膊肘向他一拐,“嗨,共產黨不是朱洪武啦。”
鄭愛英詫異地瞥秦天一眼,他怎麼將話題引到這裡來了?
她正納悶,秦天又說:“今天不談這個。今天開會,我剛才說了,大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