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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發出以後,葬禮當天來了一幫互不相認的老太太。從農村到城市,海內外的都有,老太太們裡裡外外,把靈堂堵個了夠。太多的老太太,造成靈堂裡一團混亂,她們爭相撫屍而哭,都大叫著“親親”;不僅如此,她們還把白生生老人的棺材板兒拍散了架。
擁塞的老太太中間,夾雜著幾個鬼鬼祟祟、尋釁滋事的老頭。他們倒要看看,自己婚姻中的干擾者長得到底什麼樣——這個名叫白生生的傢伙,多年來隱身於自家雙人床上,害得自己和老婆的關係不暢,一生的幸福啊,都被這個傢伙投上了巫師般的陰影。
哭的,喊的,拉著白生生的手不放的;吵的,罵的,拉著老婆回家的——太亂了,把旁邊告別室的莊嚴肅穆的悲劇氣氛都搞壞了。沒人出來管怎麼行?火葬場裡的副領導親自戴上紅箍,衝過來維持秩序,手法利落,把哭天抹淚的老太太們通通轟出去了才算清靜。
靈堂裡只剩了白生生的遺體和遺照,副領導終於耳根清靜。就在清靜之中,這個糾察隊員般雄赳赳氣昂昂的中年婦女突然珠淚漣漣,小聲唱起了《月亮代表我的心》,她翻過了紅箍,裡面現出了黑箍——竟是“雙面繡”。
原來這個即將退休的副領導依然沒脫套路,也是白生生情人陣營裡的一個小兵。只是為了最後親吻到白生生冰涼的面頰,她不惜用了權謀。但見這位一曲歌罷,尖聲叫出一句:“我的親人哪!”聲若裂帛。這句尖叫彷彿領唱,外面的老太太們一起啜泣著唱起那首老歌:“親人哪,親人哪,我們幾時再相逢,再相逢。”
白生生沒有至親,也沒有留下遺囑,幾個親戚關係極遠的晚輩誰會為他樹碑憑弔?何況對那些深情款款的老太太們無以為報,幾個人商量商量,乾脆把骨灰分了。
兩年以後,一個旅居法國的老太太被檢查出了癌症。她在最後的時光,凝望異國的小花園,唯一的要求是每天煲湯,盛來的湯碗裡,老太太要親自撒上一點胡椒粉——無人知道,那是她曾經愛人的骨灰。
“哼,白生生,”老太太吹了吹湯,趁熱喝下一口,“他哪裡是無辜的羔羊,頂多算個無辜的畜生。”
第三章
雙關語的家人和往事
燈泡沒白沒黑地亮著,烘烤著滿屋臭氣。大坑上攤開厚厚棉被,被面斑跡點點。一些碎小草根伸到土壁外面。燈泡裡閃著不能讓人直視的鎢絲。牆角的馬紮,綠繃帶磨得起了毛。有一次燈泡炸了,就在眼前,雙關語嚇了一跳,碎片擦著他的臉蛋飛,一小縷青煙騰起在殘留的燈座周圍。
雙關語習慣把手伸進棉被底下,摸那些溫熱的雞蛋。拿起來,對著燈光照,裡面顯現了一團斑駁的陰影。三七二十一天,再過兩個星期,小雞就要出殼了。小生命就在液體中浸泡和醞釀。然後,它們毛茸茸,帶著新鮮的鵝黃|色,嘰嘰喳喳,用纖弱的小細腿,繞過破裂的蛋殼。握著小雞,雙關語感受著一個柔軟身體的熱度——它以微弱的腿力蹬踏著,試圖掙脫束縛。
雙關語的奶奶是那個年紀人中少見的高個子,聲音洪亮,動作麻利。除了一雙小腳,她身上沒有舊式女人的遺風。她甚至不是一個慈祥的奶奶。為了制止丈夫喝酒,她不惜動用暴力。雙關語親眼所見,奶奶把爺爺按倒在炕上,抄起掃床的條帚,一通噼噼啪啪地痛打。爺爺邊哀號,邊求饒。奶奶愛吃零食,把各種當時還算稀罕的奶油餅乾、橘子水、糖葫蘆等等小心藏起來,怕別人偷吃。她對自己的兒孫也是吝嗇的,很少給雙關語留點什麼,頂多心情好的時候,在他的粥碗裡撒一把乾乾巴巴的蝦米皮。在奶奶的被窩裡,雙關語發現過已經走味了的整隻燒雞,浸出的油湯把包裹的草紙洇透了。夜半人靜,從奶奶睡覺的那個方向,傳來經過剋制的咀嚼聲。咔吧咔吧,咬碎脆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