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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深的夜裡,父親和母親都已經鼾聲如雷了,但他一點睡意也沒有。一顆星星爬在他家窗戶的那格破窗格上在靜靜地看他,彷彿在對他說:麻六,你還想什麼,明天走了就什麼事也沒有了,你還愁什麼?可是麻六無法輕鬆入睡是因他想的太多,他不僅想到了他在長安的那個瀕臨破碎的家,也想到仍對他糾纏不休的蘭花,而且還想到了他回到長安去幹什麼?當然蘭花難纏倒是有幾分難纏,他這一回悄悄一走,蘭花一定會死了那份心。關健是他長安的那個家,那可是受到法律保護的家呀,總不能一走就了事。儘管說已經到了破碎的邊緣,但畢竟還是一個家,難呀,怎麼這些吃狗屎的事都碰到他一個人頭上。”
麻六在這時候很想從炕上爬起來,到村頭那棵老槐樹下靜靜梳理一下自己亂麻一般的思緒,但他又害怕碰見蘭花,彷彿蘭花跟他有一種難以說清的心靈感應,怕碰見卻端端地碰見了。因此他就想,如果那天在那棵老槐樹下不碰見蘭花,如果碰見蘭花相互間又像不認識那樣,是不是他不會走地真的把村裡那些荒山荒溝給承包下來,搞起了植樹造林,治理荒山荒坡呢?然而這一切都將成為過去,他在麻谷岔幾乎連一天也呆不下去,說不定天一亮,滿村人都在議論他和蘭花的事,而且還會有人指著他的鼻子,罵他是流氓。
麻六怎能向人們說清楚這一切呢?
麻六再不敢往下想這些事情,再往下想他恐怕就要跳起來了。因此他強迫自己閉上眼睛,什麼也不去想地睡覺。
一夜就樣慢慢地過去了,天還沒亮,麻六就從土炕上爬起來。然而他穿衣服的響動吵醒了正在睡覺的父親和母親,其實父親和母親也和他一樣,雖然眼睛閉著,但也早早醒了。父親和母親看見他穿衣服,也慌忙從土炕上爬起來,看著他因睡眠不足而紅腫的眼睛,顯得有些恐慌和不安。
麻六說:“媽,我現在就走。”
“什麼?”母親放下正疊的被子,睜大眼睛看著已經站在腳地的麻六說:“你連飯也不吃?”
“不吃。”麻六說:“我吃不下。”
父親坐在前炕,眼看著麻六,手不停地摸他的赤腳片,好像想說什麼話,但他又什麼話也沒說出來。
母親著急了,忙從土炕上溜到腳地,顫抖著雙手走到麻六跟前,拉了麻六一把說:“你連飯也不吃就走,媽心裡怎能放得下。”
“媽,不是我不吃,現在實在是吃不下。”
麻六拒絕了母親給他做飯,拿了那個破舊的帆布挎包就挎出門。天雖然不像昨天那樣烏雲翻滾,但還不亮,院子裡仍有些模糊。他從門裡往出走的時候,父親和母親都跟在他的身後,走到礆畔上,麻六轉過身,看著父親和母親說:“你們回去,我走了。”
母親已經淚流滿面,用手不停地擦著眼睛。
父親呆呆地站在礆畔上,眉頭皺得很深,只是給他點了點頭,然後圪蹴在礆畔了一個勁地抽菸。
這時村子裡很靜,偶爾聽到誰家的孩子哭叫幾聲,再就什麼聲音聽不到了。 麻六從坡底的土路上走下去,再連扭頭看父親和母親一眼的勇氣也沒有,隱隱他聽見站在礆畔上的母親在哭,哭聲雖然不大,但他聽得很清楚。他也眼淚汪汪,很想扭身給父親和母親說幾句話,但他知道那樣就控制不住情緒會一時走不了。因此他硬著頭皮,滿含淚水地朝縣城的方向走去。
麻六走到趕集峁山頂,天已經大亮。回頭展望,麻谷岔村的山山峁峁都在他的眼前浮現,偶爾他還能聽到村子裡傳來的雞鳴狗叫,同時他隱隱看到站在他家礆畔上的那兩個人,那是父親和母親。也許父母早就看不見他了,但兩位老人仍然呆呆地站著,彷彿他並沒有走,而是到溝底下擔水去了。
此時此刻的麻六,真想高高地叫父親和母親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