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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寶十四年冬夜,長安城飄著細碎的雪花。
興慶宮裡的金絲炭將沉香殿烘得暖如陽春,安祿山跪在織金牡丹毯上,粗糲的手指正為楊貴妃剝著嶺南新貢的荔枝。
燭火在他肥碩的脖頸上投下起伏的陰影,像一頭伏在錦緞中的猛獸。
\"兒臣昨日夢見白虎入懷,今晨便得了這串南海明珠。\"
他憨笑著呈上寶匣,指節間還沾著荔枝清甜的汁液。
殿角的銅漏發出細微的滴答聲,與他命盤中的壬辰之水遙遙呼應。
三十年前那個幽州寒夜,當渾身溼透的少年偷渡邊關時,也是這樣滴水成冰的辰時。
六種蕃語在他喉間流轉如溪,將守城將領的刀光化作晉升的階梯。
驪山華清池的溫泉水汽氤氳了三年。
每逢玄宗駕臨范陽,安祿山必在轅門外赤膊負荊,任朔風將背上舊疤吹得紫紅。
\"這胡兒雖然痴肥,倒是滿心赤誠。\"
皇帝的笑語中,窺見他命盤裡那簇戊寅之火正在躍動。
慶功宴的葡萄酒潑濺在羊皮地圖上,他指著長安方向的手背青筋暴起,像燃燒的引線爬過燕趙大地。
天寶十四年十一月九日,范陽城頭的霜月被火把染成血色。
安祿山撫摸著重逾三百斤的肚腹,甲冑縫隙間滲出腐肉的腥氣。
當十五萬鐵騎踏碎黃河冰面時,他忽然想起昨日斬殺的那個諫官——那人的血噴在營帳金線繡的牡丹上,竟比楊貴妃的胭脂還要豔麗。
命中的壬辰之水在經脈裡沸騰,沖垮了木德本該有的仁厚,將紫薇宮的星圖攪成破碎的銅鏡。
\"報!潼關已破!\"探馬的聲音驚飛寒鴉。
安祿山在顛簸的鑾輿中大笑,金冠上的東珠隨著顫動滾落塵埃。
此刻長安城的羯鼓正敲著《霓裳》末章,而幽燕大地的風雪裹挾著五行錯亂的煞氣,將盛唐的錦繡河山撕開第一道裂縫。
命盤裡的水火仍在相激,當洛陽城的牡丹被鐵蹄碾作春泥時,那支射向大明宮的鳴鏑,早已在三十年前某個壬辰日的啼哭中註定。
天寶十五載的寒夜,范陽節度使府邸的燭火在風中搖曳。
安祿山倚在紫檀木榻上,案几上擺著未及動箸的炙鹿肉,金盤中的油脂已然凝固。
他突然感到右手一陣麻痺,象牙箸\"叮噹\"墜地。
這具曾經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的軀體,此刻竟連抬臂都顯得力不從心。
\"來人...\"他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沙啞而微弱。
帳幔輕晃,兕官的身影從暗處浮現。她依舊穿著那身素色襦裙,裙裾上繡著細密的牡丹紋樣,在燭光下泛著幽冷的光澤。
十年了,她就這樣靜靜地站在他身後,看著他一日日膨脹,如同一隻被精心餵養的困獸。
\"使君可是乏了?\"她的聲音輕柔似水,卻讓安祿山脊背發涼。
他想起這些年她呈上的每一道佳餚:那入口即化的駝峰炙、肥而不膩的熊掌羹、香飄十里的烤全羊...每一口都是她精心調配的毒藥,將他的血脈用一寸寸的斑塊堵塞。
帳外的風突然大作,吹滅了最後一支紅燭。
黑暗中,兕官的聲音格外清晰:\"使君可還記得天寶三載那個雪夜?您在范陽城外屠盡三百降卒,血水將積雪染得通紅。\"她的指尖輕輕劃過案几,\"那些冤魂,都在等著您呢。\"
安祿山想要怒吼,卻只能發出含糊的嗚咽。
他的視線開始模糊,恍惚間看見楊貴妃在興慶宮為他跳的那支《胡旋舞》,看見自己率軍踏破潼關時的意氣風發,看見...看見兕官眼中那抹始終未變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