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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雨前來的三人,在廊下卸下蓑衣斗笠,露出白淨的面孔。 是宮裡的內官。 為首之人是太后跟前的,姓何。他瞟向陸錚,光溜溜的下巴抬了抬:“陸執筆這是歇著了?” 說著,將滴著水的蓑衣拋了過去。 陸錚微微一側身,蓑衣與他擦肩而過,“啪”地掉在地上。 “你!”何內官面色鐵青。 “此衣乃聖人所賜,不敢弄髒。下官得罪了。”陸二公子笑嘻嘻地撣了撣自己的綢衫。 何內官鼻孔哼著出氣,將下巴收回來,對準了屋內:“太后有話要問首座。” 裡面的小吏早就去報了銀臺司首座汪忠成。汪忠成一邊跑一邊整冠,微弓著腰將內官迎了進去。 很快小吏又跑出來叫陸錚進去。 陸錚一挑眉,太后也是為了繡使而來? 進了屋,何內官坐在上座,一看到他心底就一團無名火:“陸執筆,老奴知道你,大將軍家的么兒。” “正是下官。” “既在公門,為何不穿官服?” “下官今日出門辦差,不宜著官服。” 汪忠成道:“是,銀臺司有此慣例。” 何內官捉不住小辮子,皮笑肉不笑地敲打他:“聽說汪首座說,這次辦繡使案子的也是你。陸執筆可要仔細些,這案子不好斷。” 陸錚道:“銀臺司並無斷案之權,陸某也只是盡職做個記錄,是非功過全憑聖人裁斷。” 真是有丁有卯!何內官白了他一眼,站起來:“太后有話說——” 汪忠成和陸錚跪下聽訓。 “太后說:‘繡使之案,哀家本不該過問,只是這其中牽扯了哀家的外侄清平縣主,才叮囑一二。銀臺司辦案要仔細些,別寫少了,也別寫多了,更不能寫錯了。’你們可聽明白了?” 何內官凝視陸錚片刻,才拍拍屁股走人。 汪忠成五十多歲,坐在銀臺司這個位置上十餘年,很明白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今日你去問話的卷宗拿來本座看看。” 陸錚將幾頁紙呈了過去。 “你平日裡做人做事大開大合,每次梳理案情倒是條理不紊。”汪忠成讀了兩遍,讚賞地敲敲紙面,“還是聖人獨具慧眼,將你留在銀臺司。” 陸錚賴賴地一笑:“戰場殺敵我不行,寫幾個字還是可以的。” 汪忠成沒有接話。宦海沉浮多年,他深知官場如戰場,銀臺司的幾句話,幾個字,都能左右命運,定人生死的。 “崔家小娘子為何要自稱是‘縣主府未來的兒媳’?可是與縣主府定了親?” 陸錚眉心一牽,道:“為求自保,隨口胡謅。” “為何不寫?” “忘了。”陸錚道。 “忘了?”汪忠成當然不信。 這崔家娘子正值議親的年紀,偏去了九春樓,還說了些不合時宜的話,又被人宣揚了出去。 清平縣主最在意名聲,遣了個下人去退畫像,就在崔家門口,鬧得極大。 整個京城都知道此事。 “本座怎麼聽說你不但撕了畫像,還買下九春樓送給崔家添妝,你小子沒安好心啊。” 陸錚嘿嘿笑著,一副得逞的樣子:“誰讓她拿我跟九春樓的小倌比,這口氣,我氣不過!她不是喜歡九春樓嗎,我送給她,讓她帶著出嫁!” “太荒唐!你這事言官沒少進摺子,不過是聖人替你壓下來了。” 陸錚滿不在乎:“又不是第一回了。” 汪忠成也不再追究。聖人愛用有瑕疵之人,聖人都能包容,自己為何不能? 旋即敲敲桌上的紙:“把這句話加上吧。” 陸錚老老實實提起筆來,正要寫。 “且慢——”汪忠成腦子轉得飛快。 聖人要銀臺司查繡衣直使,最終要查到什麼結果,並未明示。可繡使終歸是聖人的刀,所謂查,不過是敲打。 如今繡衣使者拿著“保護皇親”作藉口,若寫一句“信口胡謅”,那繡使就又多了失察之罪。以聖人的性子,極有可能就將婚姻坐實,大事化小,再調換幾個人便罷了。 縣主不想跟崔家聯姻,婚事若成了。屆時,銀臺司就會得罪縣主乃至太后。 太后遣人來說的那一番話,大約就是此意了。 汪忠成覺得銀臺司太難了。 窗外刷地一亮,又咔嚓一聲,霹靂雷在頭頂上炸開。 陸錚心慵意懶地轉著筆:“哪個負心漢在發誓嗎,這天威實在嚇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