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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微雨,一夜入秋。長安城月華初上,映照著長安八水,微風過處,細雨斜飛入河中。極目望去,只見粼粼的波光之上一隻小舟順水而來,船頭有人身披鶴氅,散發獨立,臨風吹奏著一支不知名的曲子。細細聽,舟中似有若有若無的琴聲,與那簫聲相應和。
小舟順流而下,遠望皇宮,月光落處,楊柳發檻露華濃。
琴聲止,簫聲止。呂婆樓收好玉簫走進小舟之中,看著身著白袍束髮輕挽的苻堅息了琴,靜坐在小桌旁,不竟問:“她如今屈身深宮之中,你的心思,僅憑這一支曲子,她可懂得?”
苻堅答:“她懂。”說完,想起往昔魚小妹作這支曲子的情形,心底有些悵然若失。拿起琴邊的酒壺欲斟酒,坐在一旁的苟雲伸手製止道:“你尚未痊癒,還是少飲為好。”苻堅與呂婆樓對視一眼,呂婆樓坐下,接過酒壺,自斟一杯,對苻堅說道:“難得有人心底記掛著你,還是聽些進去吧。”說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三人相對無言,苻堅別過頭看著江上水波粼粼,憶起往昔,心底哀不自已。那些無憂無慮的時光,終究是過去了。
“長安雨,一夜落秋意;路千里,朔風吹客衣。江船夜雨聽笛,倚晚晴,平沙漠漠兮愁無際。長安堤,垂楊送別離;千山月,一片傷心碧;長門又誤佳,聲清悽,朱顏染塵兮夢中語。二十三絃急,落花人獨立,惟有此曲能寄心中意。月落子規啼,飛絮銜霜去,然諾重,只願君從此記。”
山陰城的樂舞坊中,魚歌目光迷離,一手執酒盅,一手拿著木槌,敲著編鐘輕聲念道:“長安去,辭家三千里;涯無垠,卻問愁幾許。試劍更須鍾呂,伴君起,風渡蕭蕭兮煙迷離。長安居,隴頭誰吹笛,燈花落瘦盡又一夕,醉鄉路隱難行,風露清,君向瀟湘兮我向秦。”飲盡酒盅裡的酒,倚著編鐘坐下。抬起袖子抹了抹嘴,看著不遠處王家諸子醉微醺,七零八落躺倒在地上,心底沒由來一陣落寞。
正發怔,忽然聽見耳邊有人問:“你方才唸的,是什麼?”
魚歌轉過頭,看見謝玄,便笑了起來,答道:“也沒什麼,秦地的一支曲子,也是我很久以前很喜歡的一支曲子。”
謝玄倚著編鐘坐下,問:“何人所作?”
魚歌想了想,說:“妖君李楠。”
謝玄思索良久,似乎不認得這個人。魚歌看著他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來。拿起謝玄端過來的酒盅,將其中的玉液瓊漿一飲而盡,轉而落寞道:“謝玄,思鄉之苦,離家之痛,你不懂。”
謝玄見無酒可喝,撿起地上的木槌輕敲編鐘,繼而喃喃道:“我不懂,可是……我懂你。”
魚歌聞言,心底泛起一陣暖意,笑問:“你懂我什麼?”
謝玄沒料到魚歌聽清楚了自己方才的話,一時紅了臉。站起身來,看著不遠處躺倒的王家公子,轉過頭對魚歌說:“更深露重,我們回去吧。”
第二日,魚歌走到學館,見百里卿鵠閉門謝客,忽而想起師父前一日發火的情形來。於是便攀著木門輕聲喚道:“師父!師父!徒兒來請罪啦!”
見無人應答,魚歌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一遍遍重複道:“師父,徒兒知錯了!師父,徒兒知錯啦!師父……”約莫喚了一百來聲,百里卿鵠身邊隨侍的書童開了門,請她進屋去。
魚歌跪得雙腿發麻,由女奴扶著進了屋去,見到百里卿鵠,魚歌不敢坐下。只站在一旁委屈地道:“師父,徒兒知錯……”
百里卿鵠手執經卷坐在榻上,問:“你錯在哪兒了?”
魚歌答:“錯在不應該獨身北上,置生死安危於不顧。”
百里卿鵠聞言,接著問:“還有呢?”
魚歌思索過後,答道:“錯在不該忤逆父親和師父的意思……”